第(1/3)頁

    一大早，安陵容就在小廚房料理了，想著近來皇上朝政繁忙，特意熬了養(yǎng)生的雞絲山藥粥，又配了前幾日腌的酸黃瓜和脆蘿卜，另有其他小菜一一端上桌，菜色清淡又鮮美，可是，來用膳的人卻是心情不佳，入口味同嚼蠟。

    “皇上有心事？”安陵容給皇上夾菜，小聲問道，見皇上欲言又止，她抬手揮退了近旁伺候的人，“皇上若覺得煩悶，等會兒臣妾給你松松筋骨可好？”

    皇上將碗里的粥喝了個干凈：“容兒的手藝越發(fā)好了，這雞絲山藥粥鮮美綿密，落到胃里暖洋洋的。”他擱下碗，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忽而說道，“朕小的時候，皇額娘也曾給朕做過這樣一碗粥，喝得人心里暖暖的，可是，當(dāng)朕有一天得知她并非朕的親額娘時，朕就認(rèn)定，她不是真心寵愛朕，只是為了讓自己有個皇子能夠傍身罷了。”憶起往事，他臉上有些惆悵與茫然，“可是額娘，也不疼愛朕，她的眼里只有老十四，哪怕這些年只有朕在她跟前盡孝，她與朕也總隔著一層，就是是永遠(yuǎn)跨不過去的高山，怎么也親近不起來。”

    安陵容起先聽不明白，后來又聽的糊涂，這會兒才聽出來，皇上說的是孝懿仁皇后和當(dāng)今太后，心里猛地一跳。

    這是她能夠聽得的嗎？

    但皇上對安陵容似乎并沒有要有所保留的意思，還在絮絮說著：“皇額娘只當(dāng)了半天的皇后就薨逝了，臨終前，她拉著朕的手說了許多話。”他眼中泛起點(diǎn)點(diǎn)水霧，“縱使不是她親生，朕也是她膝下唯一的孩子，朕卻因著這個與她疏遠(yuǎn)……”

    “是啊，皇上實(shí)在是不該。”安陵容靜靜地說了一句。

    皇上頓時沒了聲音，抬眸看了過來，安陵容不偏不倚地與他對視。

    看得出來，皇上是有些生氣的，但安陵容要的就是他生氣。今日之事，她不知從何而起，但也猜得到并非是空穴來風(fēng)，皇上與太后之間的嫌隙是多年痼疾，是一直扎在皇上心里的一根刺，任誰都不能碰，一碰就疼，但皇上今天卻把這個刺明晃晃地暴露在了安陵容面前。

    安陵容當(dāng)然可以像后宮所有人一樣，溫柔地勸慰皇上，將皇上的責(zé)任摘出來，又或者將過錯推到旁人身上以降低皇上本人的內(nèi)疚感。也可以像她往常那邊，做一個合格的傾聽者，任由皇上將情緒宣泄出來。

    可是安陵容敏銳地察覺到了今日的異常——皇上第一次提起了孝懿仁皇后，還與當(dāng)今太后用了不一樣的稱呼，她忽然覺得，眼前是一個機(jī)會，雖然這個機(jī)會稍有差錯就會萬劫不復(fù)，但若能成功，從今往后，她在皇上心里邊就與旁人不一樣了。

    這是一個賭局。

    安陵容正視著皇上，一字一句說道：“孝懿仁皇后去世多年，皇上如今在這里諸般感懷又有何用呢？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當(dāng)年沒能盡孝的悔恨，皇上再提起不過是想做給活著的人看罷了，是誰呢？是太后嗎？”

    “容貴人！”皇上動了怒，沉聲厲喝，眼眸里克制著怒火。

    “皇上，當(dāng)年的事情難道要在今時今日重演您才甘心嗎？”安陵容也微微提高了音量，“太后是您的親生母親，天家母子，向來多有猜忌，但皇上對太后的孝心天下皆知，太后對皇上亦是慈愛寬厚。臣妾知道，皇上少時與太后分離，錯失了許多相處的時日，而這些時間您都在孝懿仁皇后膝下，不知情地認(rèn)他人為母，太后心里許是也有芥蒂的。”她直直地看著皇上，承受著天子威亞，直擊靈魂深處發(fā)問，“皇上今日提起孝懿仁皇后，是想說，當(dāng)今太后不如孝懿仁皇后疼愛您嗎？”

    “放肆！！”皇上猛地高聲呵斥，抬手將桌上茶盞碗碟揮到地上。

    蘇培盛等人站在門外，聽見里頭動靜，齊齊嚇了一跳。上前兩步，蘇培盛試探著喊了一聲：“皇上？”

    里頭傳來皇上的怒吼聲：“都給朕滾遠(yuǎn)一點(diǎn)！”

    蘇培盛嚇得一個激靈，自他服侍皇上以來，還從來沒有聽到皇上發(fā)這么大的火，偏這會兒莞貴人又去給皇后請安了，也沒個能進(jìn)去勸一勸的。蘇培盛想了一圈，只能在心里默默為安陵容祈禱了。

    安陵容起身走到皇上身前，不懼天子震怒，半蹲下仰視皇上，見他眼底雖是盛怒，卻夾雜著幾分掙扎，安陵容知道自己賭對了。她拉著皇上的手，緩了緩語調(diào)：“皇上，臣妾知道您心里一直壓抑著，幼時認(rèn)錯生母并非是您的錯，若孝懿仁皇后待您不好，您怨恨她、報復(fù)她，您或許就不會痛苦這么多年，可孝懿仁皇后卻待您如親子一般，悉心照顧、無微不至，您后悔當(dāng)初沒能好好孝敬她，后悔自己辜負(fù)了她的真心相待。但是皇上，人死不能復(fù)生，珍惜眼前人才是最要緊的。孔子曰：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皇上已經(jīng)失去了一位母親，難道還要再等到失去另一位母親的時候，又一遍遍悔恨不已嗎？”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