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話說孫梓凱一路疾走,很快便趕到了燕明宗西部的外門修處,修處東部分四閣,分別是古、明、博、遠,而西部皆是藥閣。 孫梓凱預料到自己立即會迎來大麻煩,所以不得不將那件事的日程提前。 他在西部修處不斷打聽,快到晌午的時候,終于打聽到了那個名字。 尋到了那間偏僻的藥院,濃郁的藥味熏的人惡心,孫梓凱踏入院子,看到了許多拿著荸薺篩著藥材的女子,她們長年忙在此處,早已習慣了藥味,而院中一口大黑鍋,正煮著腥臭的藥湯,往湯中瞧去,一只如犬般大小的癩蛤蟆正翻著肚皮。 濃煙滾滾,進了眼睛可不是小事,所以每個人都用細紗遮著,孫梓凱步入其中,而女人們并沒有對這個外來人做出任何反應。 尋覓許久后,孫梓凱最終停在了一人面前,那女人正篩著藥花,沒有將旁邊之人當回事。 孫梓凱輕聲喚了句:“英姨。” 女人沒有聽見,孫梓凱又喊了幾聲,許是院里篩聲太吵,女人始終沒有聽見,孫梓凱只好拉了她一下,再叫了一聲。 女人放不下手里的活,只扭頭問道:“你說什么?” “英姨。” “什么藥?” 孫梓凱大聲喊道:“英姨!是葵英嗎?英姨!” 女人怔了一下,打量了孫梓凱一番,問道:“你是誰啊?” “我是小凱啊,孫梓凱。” 荸薺摔在了地上,藥花碎了一片。 “誰?” “孫梓凱,是我,英姨。” “小……小凱?你,你長這么大了,你…你怎么會在這?” 半柱香后… 一丈半寬的小屋,只有一張床,房頂倒是高,墻上釘著許多木板,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雜物,地上更是沒有落腳之處,凡是能塞進東西的地方,都塞滿了,轉個身都得碰到掛著的衣物。只有一扇窗戶,一尺寬高,只有正午時分才能讓屋里敞亮些。 在這樣窄小的地方蝸居,實屬壓抑,偏偏這里還住著兩個人。 孫梓凱規矩地坐在床邊,靜靜等待著,不久后,門開了,女人提著兩個三層飯盒進來,嘴上說道:“你叔他中午回不來,咱不等他了,咱們吃。” 從地上抬起塊木板,橫放在墻面伸出來的釘子上,這就是飯桌了,剛好也只有兩個凳子。 女人說道:“小心著點別被扎,你叔扎破頭好幾次呢,過來,吃飯。” 孫梓凱走過去,坐在凳上,女人把飯菜取出,分了筷子,孫梓凱便埋頭吃了起來。 上一次見面,還是在那場雨中,八年過去了,女人已經三十二歲,皮膚或是被藥熏黃了,眼眶還有些凹,手上和胳膊上都有制藥時留下的疤痕,身材也走了樣。 女人給孫梓凱夾了塊肉,孫梓凱吃得很放松,好像在跟自己母親的娘家人在吃飯一般。 “我以為你在城里住著,真沒想到你竟能進宗門來,還進了修處,你是被哪位長老相中了嗎?” 孫梓凱含著飯菜說道:“我是自己掙來的名額。” “掙?怎么掙,你這么小誰要你做工?” 孫梓凱咽了下去,說道:“英姨,上次跟你分別沒多久,我就去‘安生關’了,在‘安生關’外殺了六、七年蠻子呢。” “你還能殺蠻子?你不要命啦。” “簡單,沒那么難,你去十四城里打聽打聽,我的名號還很響亮呢。”孫梓凱從沒有向別人這般吹噓過,許是他很久都沒有將自己當做孩子了。 “殺蠻子還能掙錢?” “不是錢,是軍功,殺一個人算一個,殺夠四百人就能進宗門。” 女人驚訝道:“你殺了四百人?不可能吧。” “我殺了幾千人呢。” 女人溫婉一笑,自然不會相信,孫梓凱看出她不信,索性埋頭扒飯。 痛快地吃完后,孫梓凱抹了抹嘴巴,說道:“英姨,你跟叔住在這不憋得慌嗎?連個太陽都瞧不見。” 女人笑道:“一天里只有晚上睡覺時會回來,其余時間都在藥院里打發。” “那也是修行的一種嗎?” 女人自嘲道:“什么修行啊,就是勞工,西部其實沒有修處和雜處之分,都是藥閣下的作坊。” “不修行,還待在這里做什么?” 女人也打開了話匣子,說道:“一開始進來的人啊,都是為了修行來的,他們從城里招人,我們一聽能修行,都急趕著來,然后就上套了,他們說進來要錢,沒有沒關系,讓我們打欠條,平日里做工來還,早晚都能還上。我們一想啊,能進宗門,還不用自己掏錢,就都來了。一開始還帶著我們轉了轉修行的地,教我們吐息淬體,之后就把我們分到了各個藥院子,住下后我們才發現,住啊、吃啊、穿啊都是要錢的,宗門里的東西還很貴,我們天天做工制藥,錢才剛緊夠,要是吃得好點,錢就沒得剩了,干少了錢就不夠,干多了就沒法修行,也沒人再管過我們修行的事,所以漸漸的,我們就成了純粹的勞工了。” “那就跑呀。” 女人苦笑道:“一開始還想著跑,可人家抓你,打你啊,后來人不管你了,因為你跑不了了,拖家帶口的人,哪能輕易放棄這吃飯的活呢,就把錢攢下來,留給城里的崽子吧。” “你有孩子啦?” “嗯”女人的眼神里露出了神采,“三歲了,你真該瞧瞧他,胖的呀,像個皮球,身上軟綿綿的,腿還真有勁。” 孫梓凱跟著笑,而后又問道:“原來宗門里是這樣的情況,真是駭人聽聞啊,這是吃人的地。” 女人搖頭道:“跟宗門沒關系,是馬家,燕明宗藥派快被馬家吃透了,他們的勢力扎根多年,已經把燕明宗半壁江山變成了自家藥坊,大伙都說,不出五十年,燕明宗就都是馬家的了,誘騙城里人進來當勞工的圈套,就是馬家人搞出來的,他們憑此富甲天下,聽說在那些嶺前大城里都有馬家的產業。宗門其實也沒辦法,馬家勢力太大,他們只能看著烏煙瘴氣的藥派干瞪眼。” “原來如此,我曉得了。”孫梓凱話鋒一轉,直切主題問道:“我爹娘的死,跟馬家有關系嗎?” 女人怔住了,多年前面對那五歲的孩子,她說不出口,可此刻,這個十三歲的少年,其實還是個孩子。 孫梓凱說道:“我記得娘離家前跟爹提了一嘴,我聽得模糊,但聽見娘抱怨了一句馬家人,聽您這么一講,我爹娘也該是勞工,多半也住在這小屋內,勞工活著才有價值,能決定他們生死的,只有馬家人吧,您當年不告訴我,估計也是迫于馬家的淫威,我還是當年那個問題,像我爹娘這樣的小人物,怎么就能輪到他們去死呢?” 女人欲言又止,顯然是知道真相,可還在懼怕著什么,孫梓凱淡然道:“這么多年了,英姨,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爹娘的死是否蒙冤受恨,我心里有數,英姨,你不必怕馬家人的威脅,因為他們才不會把咱們這些人記在心里,我爹娘就算冤死,也是小人物,小作用,他們早就忘了。” 英姨點了點頭,她想說了,可看著孫梓凱的臉,又心生不忍,孫梓凱立刻理解女人的意思,說道:“英姨,我很久沒當自己是孩子了,跟野獸搏命,在蠻子刀下求生,我經歷的事,不比你們少,不用擔心我會做出什么莽撞事,否則我也不會活到現在,告訴我英姨,我爹娘怎么死的。” “是被馬家人害死的。”女人說完后,好像把八年的憂和苦都傾訴了出來,她淌下熱淚,捂著眼睛,又說了一遍,接著再喊了一遍,一直說,不停地說…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