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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碧落空歌-《地球上的一百億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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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礦車”上有個人是被指派的臨時隊長。隊長說:

    “我們是最后一批了,老同志,小同志,快走吧。還有什么東西沒帶上的嗎?”

    老組長和成政書自己的房間已經(jīng)打掃得干凈,他們自己都背著打印出來的外置背包。唯一可能有問題就是李明都。

    他們看向李明都,于是李明都也恍惚地轉(zhuǎn)身看向自己在第三前線這個陌生的房間,也就看到了那副掛在盥洗室里的天問卷。

    “這字確實寫得挺好的,鑒定一下,沒準(zhǔn)很值錢,你要帶這書卷走嗎?”

    李明都搖了搖頭,心想自己早就背得差不多了。他說:

    “不了,我沒什么好準(zhǔn)備的,可以走了。”

    新年的第一天,逃難的車開動了。走廊上的掛燈冥冥地照亮了逃難者們的身體?;乩锏目諝庀袷秋L(fēng)一樣正面刮在他們的身上。墻上有顯示器,等到遮擋月球太空鏡的幾顆星星移開了他們的位置。地球的蔚藍(lán)色便一覽無余地從顯示器里傾瀉到了車前。

    李明都專心致志地凝視不停掠過他們的顯示器,以及每一個顯示器里閃過的地球。他凝視的位置似在一個點上。

    老組長問他:

    “你家在哪兒?”

    “我家?……我家在江城與漢城之郊,靠著姬水?!?

    他說。

    “那倒不錯?!崩辖M長說,“姬水是個好地方,山清水秀,我以前也去過一次?!?

    “怎么去的?”

    李明都好奇了。老組長摸了摸自己裝著酒瓶的外置口袋,成政書在旁邊緊張得要死,生怕他犯渾當(dāng)眾把酒水拿出來。他們都聽到他說:

    “那已經(jīng)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當(dāng)時我兒子要登火星,要去漢城培訓(xùn)一年?!?

    “然后你就跟著去了?”

    “怎么可能?哪有老子陪兒子走的道理。我是后來,好像是五零年,冬眠醒來以后,到漢城去了一次。那時候,你應(yīng)該知道,代人已經(jīng)蔚為流行,人類的世紀(jì)日新月異,過去的培訓(xùn)基地已經(jīng)廢棄了。我當(dāng)時就沿著姬水開車。姬水在旁邊奔流不息。我逆水而行,走進(jìn)山里,前往了那片長滿花草樹木的廢墟……當(dāng)時的天空干凈得像洗過一樣,在廢墟里長出的綠葉豐茂得像是蓋子。”

    或者是因為他們開的頭的關(guān)系,沉默的人們開始竊竊私語地交談起自己在地球的故鄉(xiāng)。對于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孤零零的人們而言,他們都想起了過去各自生活中的許多片段。

    “你都開進(jìn)函嶺了呀……我本地人都沒去過幾次?!?

    “那可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老組長說。

    李明都靠著車子旁邊的欄桿說:

    “我不愛出門,我的前半輩子就去過兩個地方?!?

    “哪兩個地方?”

    “姬水縣和江城,不對,姬水縣也屬于江城,那我有半輩子都在這一座城市打轉(zhuǎn)。那時候,我從沒想過我會到月球上,更別說在這么一座森嚴(yán)的基地里了,當(dāng)時我對旅游最大的期望其實就是去戈壁看星星……但就算是這樣,我也懶得去做,我當(dāng)時好像是這么想的,不過是費(fèi)去錢財追求一些無所謂的別人口中的浪漫,徒徒消耗人的精力罷了。我原以為我會一輩子就在這一小座城市里打轉(zhuǎn)。”

    “但你到底還是出去了,不是嗎?”

    老組長說:

    “我記得你在冬眠前應(yīng)該去過戈壁一次。那里的星星怎么樣?很漂亮嗎?”

    李明都猛地意識到老組長對他的事情好像不是一無所知。他撇過眼神,不安分地摩挲太空服上被打印出來的紋理:

    “和鄉(xiāng)下能看到的星星好像沒什么區(qū)別,可能是我去的時候或者地點不對吧。”

    老組長盯著李明都的眼睛,忽然問道:

    “那現(xiàn)在你想去哪兒呢?”

    李明都側(cè)過眼去,說:

    “不知道。不過,我想我的家可能又要荒廢了。我是幾個月前來的,那么那里應(yīng)該已經(jīng)久積塵土了吧。”

    一旁的成政書見縫插嘴:

    “誰知道呢?我們以后恐怕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了。天南地北,沒準(zhǔn)什么地方都可能要去了?!?

    老組長點了點頭:

    “這要看實際的災(zāi)害情況,和組織的、人類的共同體的安排了?!?

    車子移動得很快。只幾分鐘,在探地衛(wèi)星和地球之間飄起了未知的由無數(shù)冰屑組成的洪流,淹沒了那寶石般的蔚藍(lán)。顯示器閃了閃,碎石撞了過來。有人尖叫了一聲,然后墻壁上連續(xù)上百個顯示器全部換了畫面,里面的景象變成了一顆火紅的星星。人們意識到這是它們所聯(lián)通的探地衛(wèi)星被破壞了。

    暗沉沉的紅光照在人們的身上。成政書眼瞧著周圍是一片惶惶不安的等待,他靠在欄桿上良久,捏著自己的下巴忽的說道:

    “要不我們做個約定吧,老組長,明都哥。”

    老組長說:

    “你要做什么約定?”

    其他七個不熟悉的代人聽到成政書的話,也都看了過來。

    “我想說的是以后的事情?,F(xiàn)在世界各處的情況都不清楚,我們一出去可能是先按照太空防御法進(jìn)行緊急避難。這種避難是不可能長久的,我們到底、一定是會被分派出去的。如果情況好,就是回歸正常的自由流動,如果情況不好,可能就是參考個人意愿的強(qiáng)制分配。我想大家應(yīng)該都有不同想去的地方吧……”

    他認(rèn)認(rèn)真真地說道:

    “因此,如果以后我有幸,而你們有需要的話,可以來長安城大雁塔找我,我家就在那附近。如果我不在長安或者長安從地球上徹底消失了。那么我一定會在火星圈,我的女兒在火衛(wèi)二的自動化監(jiān)測點工作……不論如何,不論之后會發(fā)生什么,組織怎么安排,我想我最后一定會往火星圈去的,我一定要找到我的女兒。”

    成政書雖然年輕,但她的女兒沒有經(jīng)過冬眠已經(jīng)不小了。在上次醉酒的時候,李明都聽他和老組長談到過。

    他和老組長還沒說話,未被邀請的這支撤離隊伍的隊長突然說道:

    “那加我一個可以嗎?小伙。我的家鄉(xiāng)在冰城,我有很多親戚都在冰城。如果冰城還在地球上存在的話,你們隨時可以來冰城找我,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一定會幫忙的。如果冰城不在了,我就去長安找你,如果長安也不在了,我就去火星,你說怎么樣?”

    成政書笑了起來,他說:

    “可以啊。你是隊長,我現(xiàn)在要好好討好你哩,到時候你再好好討好我?”

    眾人皆笑。有人說道:

    “別這么急安排順序!我以前落戶的地方已經(jīng)被其他城市吞并了……但我還有個老家,老家在錦城。我父母一百多歲了,一直在錦城養(yǎng)老?!?

    “錦繡山河,天府之國,錦城可是個好地方呀,我一直很想去那里。”有人搖晃著腦袋,憧憬道。

    “其實也沒那么好,就你們外地人看個新鮮罷了。不過如果你們有需要的話,也可以來錦城找我。我的身份號很容易記的,二一零四零五二六……”他說了一連串的數(shù)字,“如果錦城也沒有了,那我也會去火星,因為我以前就是赴火工程師。火衛(wèi)一的電梯是我設(shè)計的?!?

    這人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點驕傲來。

    連接火星與火衛(wèi)一的太空電梯是后代人時代里,屬于冬眠人屈指可數(shù)的杰作之一。只可惜后來代人、尤其是智能技術(shù)愈發(fā)強(qiáng)大,他也就退出了這個舞臺。

    “那我可記住了?!钡谌齻€人說,“先去冰城找隊長大哥,然后去錦城找工程師,接著去長安找小帥哥,然后去火星!”

    “別那么急,噓——”一個調(diào)皮鬼吹了聲節(jié)奏短促的口哨,他說“你們天南地北的都有了,這不是缺了東邊的,我家在福寧,靠著東南軍區(qū)。只要東南軍區(qū)還在,福寧可能不存在了,但它的基本體制一定還在,你們也可以來福寧找我。到時候我請你們吃我們那里特產(chǎn)的銀耳?!?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排起一個前后撤退的順序來,李明都不由自主地微笑著,靠在欄桿上,靜靜地聆聽著。

    老組長同樣沒參與年輕人們的談話。

    他長久地凝視李明都,不自覺地做了個吸煙的動作,卻只掏到了自己私藏的酒瓶。

    不多久,廊道的盡頭射來了光明,太空港里的轟鳴聲隨之鼓噪耳膜。人們從快活的互相慰藉中醒來,隨著板車一同游入比起往??諘绲枚嗟拇邸?

    可能是出于交通調(diào)配的關(guān)系,載人運(yùn)輸車的速度降到了冰點,幾乎比人走路還慢。在人們的身旁,他們看到一個又一個物流機(jī)器列著隊伍超過了他們,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奔走著。成政書那時好奇,看了半晌,發(fā)現(xiàn)物流機(jī)器運(yùn)輸?shù)南渥雍孟癫皇撬麄兊奈镔Y和行李,它是通電的。

    太空電梯設(shè)計師同樣在觀察這些超車的家伙:

    “應(yīng)該是一種型號的維生艙,不過我沒見過這種外形。”

    “維生艙?怎么會有這么多的維生艙?還有那么多人沒走嗎?不是說我們是最后一批嗎?有那么多人?”

    其中一條運(yùn)輸線上的維生艙走得和板車差不多慢。成政書跳下慢速的板車,往前一湊看到維生艙是啟動的,指示燈亮著鮮艷的綠色。他跟著物流機(jī)器走了幾步,用手擦了擦玻璃。這種不合規(guī)的散漫舉動招致了老組長的警惕。

    “小成。”

    當(dāng)時,老組長叫了他一聲,成政書便轉(zhuǎn)過頭去看他:

    “這沒什么奇怪的吧。維生艙也是第三前線的重要資產(chǎn)……里面沒人也是要運(yùn)走的,不要亂碰?!?

    “運(yùn)維生艙,其實……很少見吧?!?

    太空電梯的設(shè)計師擺了擺手:

    “很多人都以為這種艙體里充滿了精細(xì)原件。但里面大部分是用來減震、密封和隔溫的泡沫與其他復(fù)合材料,又重又便宜,都煉不出幾斤鐵的價格。太空運(yùn)輸成本可不低,硬要回收的話,一般我們都只是回收芯片組的。”

    “那倒奇了怪了?!?

    成政書轉(zhuǎn)過了頭。

    也就是在他轉(zhuǎn)過頭去的瞬間,被他擦過的玻璃像是拂去灰塵一樣明亮了起來,一張瘦弱的孩子似的人臉頓時映入了他的眼簾。他被嚇得一激靈,大叫道:

    “艙里的是人!”

    人們紛紛跳下板車,湊去觀察。果不其然,艙里真是個小孩。一個孩子浸沒在一片淡藍(lán)色的水中,臉上泛著死人般灰白的顏色,他的身體顯得非常小,腦袋卻顯得很大,鼻子很尖,沒有胡子,全身光溜溜的,少許一些毛發(fā)都像嬰兒剛出生不久時的絨,瘦骨嶙峋,纖細(xì)得好像一捏就會碎。

    “艙里有人很正常。”隊長說,“維生艙不就是給生物用的嗎?”

    “問題在于這是什么人?還有……”

    設(shè)計師說到一半不講話了。

    面色面色各異,連著成政書在內(nèi)幾個膽子大的小聲商量一下,分散開來,一個個點觸維生艙的玻璃。這種玻璃或者是某種身份認(rèn)證的“顯示器”。在被點亮的瞬間,一張又一張瘦弱的孩子似的面龐便一個接一個在玻璃里出現(xiàn)了。幽綠色的指示燈照亮了淡藍(lán)色的溶液,顯出一種黯淡的青色。一點又一點的青色飄蕩在這月背的船港之中,像是夜里被人手持的燈籠。燈火充盈明亮,但燈火始終在暗暗不可見的籠中。

    在隊伍里有一個學(xué)醫(yī)的女生。她隨著第一個維生艙一邊走,一邊觀察,片刻后指出:

    “這群人可能已經(jīng)不能靠自己的力量行走了。他們或許只能靠維生艙維持生命了。我在第三前線負(fù)責(zé)健康,還沒有見過這些人。他們都是什么人?第三前線哪里藏著這些人?”

    “要知道,我們早說了,不會隱瞞。”

    十個人目目相覷,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對此一無所知。

    外界的震顫在這時越變越大。轟隆的響聲連成一片,不幾何時,忽然在沉默之間起了一聲大霹靂般的雷鳴,樓板便像是撒野似的彈跳一下,打散了人們的心思。再接著,從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一聲破裂般的轟然巨響,不知何處而來的風(fēng)便輕輕地吹拂在了人們的身上。

    為了容納太空船,船港的高度幾十倍于普通人居房間。它有一個龐大的穹頂。穹頂開裂的一角透進(jìn)了來自東南方向的黃光,一大片鐵銹色的月塵像是墨水浸入了清水一樣滲入了第三前線隔離已久的內(nèi)部氣循環(huán)。

    “快戴好玻璃球罩!外墻開裂了”

    這時,代人嚴(yán)苛的提醒從上方吼來。這十個人也是思維敏銳,在提醒以前就已經(jīng)忙不矢的把載人機(jī)器提供的玻璃球罩一個個扣在太空服的開關(guān)上。在他們扣上的瞬間,東南方向的穹頂傳來更強(qiáng)烈的悲愴般的嘶響,忽如其來的沖擊波在一瞬間吹倒了擺放在二樓和高平臺上的許多零散的物件。群星的黃光被沖天的灰煙淹沒,余燼與塵埃同時被光照亮,在這原本無塵的車間里翻騰。

    整個第三前線的機(jī)器運(yùn)動更加緊張,又一輛太空船向著外界啟航。在它起航的瞬間,地板因結(jié)構(gòu)的破損不再能完整承受發(fā)射的力量,以致于震動個不停。船港的發(fā)射臺傳來一聲爆破似的鳴響,老組長急忙說:

    “我們快走吧!”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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