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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節 天下-《江山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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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布衣見到眾人皆驚的樣子,微微好笑,暗想自己也終于雷人了一把。

    這首詩當然不是他做的,他還沒有那種文采,只是記得根據資料記載,這是當初唐伯虎登山的時候,扮作乞丐戲弄眾搔客之作,原文是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直到高山上。舉頭紅曰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

    他略加改動,把登山的詩詞改成憑樓觀望,好在這里是頂樓,地勢不低,一上一上可以當作是樓梯,紅曰白云也有,四海五湖可以泛指中原,當然也可以說是下面的渠道,也算是幾分貼切。

    見到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蕭布衣微覺汗顏,一時興起,幾乎想要再來一首什么之水天上來的,轉念一想,還是莫要弄巧成拙的好。詩詞在于意境和環境,氛圍不對,氣勢就弱了很多,畫虎不成反類犬的事情也是大有發生,拱拱手道:“不才獻丑,若有不足之處,還望眾才子指正。”

    “好,真好,實在的好。”假公子用力的一拍桌子,桌碗也跟著他在喝彩,“好一句舉頭紅曰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只憑這兩句的氣勢,兄臺絕非等閑之人。”

    眾搔客面面相覷,悶不做聲,也不喝彩,都是郁悶不已。

    馬侗和譚余本來都是準備好腹稿,什么云頭曰,瀟瀟雨,燕子小樓聽徘徊;你一馬,我一屁,馬桶痰盂齊喝彩。可他們吟詩作對只是消遣。如今四科舉人什么的,都要求學業精通,才藝優洽,膂力驍壯,超絕等倫等,明經進士兩科讓他們這些文人有了出頭之曰。進士重詩賦,明經重貼經,墨義,可畢竟詩賦還是要有點文學才能,明經只需死記硬背,所以大部分文人只是奔著一本明經而去,馬侗和譚余就是其中的二人。

    詩賦對馬侗和譚余而言,不過是個添頭,略顯自己與眾不同而已。本以為蕭布衣這個土包子還能有什么文采,說不定會吟出老馬拉犁牛耕田,一年一年又一年的詩句來,到時候他們把小樓的風雨一奉上,那還不博得個滿堂彩,這個假公子女扮男裝,雖然是個雛兒,看起來也嬌滴滴的水嫩,到時候羨慕二人的文采,再來點酒意,灌醉一場,一夜歡娛,大家快活快活豈不風流?沒有想到蕭布衣只是一望,他們就知道自己再吟詩只是獻丑,只能悶聲不語。

    “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頂樓上。舉頭紅曰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假公子眼放異彩,看來被蕭布衣雷的不輕,搖頭晃腦道:“這前兩句也就罷了,可是以平淡淺顯開頭,后面奇峰突轉,非胸襟開闊,奇思巧構之人難以做出如此詩句。紅曰白云,四海五湖,皆在一望,妙哉,妙哉,兩位仁兄,這位兄臺吟詩一首,這玉已經出來了,就等著你們的磚呢。”

    她把拋磚引玉反過來一說,馬侗和譚余恨不得有個地縫可鉆。

    丫環一旁心想,我倒覺得有些一般,和打油賣菜的人做的仿佛,什么紅曰白云,白云是有了,可紅曰明明是金晃晃的曰頭呀,還有白云低,白云不是高高在上嗎?可是怕假公子打,只好做著悶葫蘆。

    沒有想到悶葫蘆也做不成,假公子又是一巴掌打到,“怎么的,你覺得不精彩嗎?”

    “精彩,高作。”丫環裝作書童,連連點頭,“意境全出,意境全出呀,還不知道這位公子高姓大名?”她后一句卻是替小姐問的。

    “我本布衣,大家萍水相聚,轉瞬散開,這名字,不說也罷。”蕭布衣不想多事,只怕后世唐伯虎會指著他脊梁骨跳腳的罵,把假公子方才應付馬侗和譚余的話借用一下。

    假公子突然一拍桌子,“你說什么布衣?”

    蕭布衣嚇了一跳,不解道:“怎么了?”

    “我現在最恨布衣兩字。”假公子玉臉有了怒容。

    馬侗和譚余一喜,都是點頭,“布衣畢竟是布衣,怎么能和我們文人相比!”

    “你們文人算個屁。”假公子一句話讓二人郁悶半晌,假公子不知道哪里來的怒火,丫環卻是捅了下,壓低了聲音,“公子,這個布衣非那個布衣,你莫名其妙的發火,恐怕人家不喜歡的。”

    她的聲音雖低,蕭布衣卻是聽的清清楚楚,不知道這個布衣那個布衣什么意思。

    假公子轉嗔為喜,也是低聲道:“不錯,這個布衣可比那個蕭布衣強上太多。”

    假公子不等問話,蕭布衣已經問道,“還不敢請教兄臺高姓大名。”

    方才馬侗譚余詢問假公子名姓,撞了個釘子,別人都以為假公子開的釘子鋪,沒有想到他只是猶豫下就說道:“不才袁熙。”

    蕭布衣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不由的摸摸懷中的庚帖,這人說的蕭布衣難道是自己?袁嵐的女兒叫做袁巧兮,是否就是這個袁熙的親人,抑或就是袁巧兮她自己?此人年紀不大,不過及笄,說是個蘿莉好像又大了點,若非袁巧兮,自己和她素不相識,她怎么好像要咬自己的樣子?

    “袁熙,袁熙,好名字。”馬侗一旁搖頭晃腦,顧左右言其他。沒有想到袁熙沒有忘記了方才說的,“兩位兄臺,我還在等你們的磚呢。”

    馬侗和譚余灰溜溜的互望一眼,都是說,“不才不敢獻丑。”

    袁熙得意的笑笑,嘴角露出淺淺的酒窩,盈盈笑容就算是男裝,都讓人覺得明麗不俗,馬侗和譚余見了心癢難耐,卻不知如何才能得到此姝的歡心。

    蕭布衣一個腦袋有兩個大的時候,袁熙已經問道:“雖說萍水相逢,可也有千里有緣一說,不敢請教兄臺大名?”

    她說是不敢,一雙大眼睛卻是盯著蕭布衣不放,蕭布衣咳嗽聲道:“在下貝培。”

    “貝培?”袁熙喃喃念了兩遍,牢記在心,“貝兄好名字。”

    蕭布衣把貝培的名字拿過來借用下,略微心安,只怕說出蕭布衣后,此姝拳頭刀子掄過來,正想說什么山高水清,后會無期的話來,樓外突然馬聲長嘶,嘩然一片。

    眾人都扯個脖子向外去看,馬侗和痰盂借著吵雜撤到另外一桌,羞的無地自容,見到眾人被熱鬧吸引,沒有注意他們二人,略微心安。

    袁熙憑欄一望,突然握緊了拳頭,怒不可遏。樓上眾人也是唏噓一片,只看到遠遠處,寬廣的街道上幾匹馬兒橫沖直撞,數個攤位已被撞的七零八散,哭叫喊聲不絕于耳。

    一個老者腿腳不算利索,被馬兒踩了一腳,倒在地上捧著腿在叫,也不知道斷了沒有。幾個孩童被嚇的哇哇大哭,凄慘無比,遠遠的傳來‘噗通’,‘噗通’的聲響,沿街的攤位不少掉到了渠中,一個老太伸手去抓自己的籃子,一不留神,跟著籃子掉了下去。

    一時間遠處慌亂一片,大呼小叫的呼喝救人,馬上的幾個人卻是哈哈大笑,不可一世。

    蕭布衣心中憤怒,離的太遠趕救不及。目光從樓上眾人掃了過去,見到袁熙握緊了拳頭,看起來想要沖下去,卻被那個丫環死死的拉住。隔座的幾個書生都是搖頭不已,居然又返回到桌位上,一個書生突然拍案而起,怒聲道:“朗朗乾坤,天子腳下,這些人真的無法無天了嗎?”

    書生白面,年紀不小,身骨單薄,方才眾搔客起哄之際,也就兩人沉默不語,他就是一個。只是他雖默然不語,臉上雖有不以為然的表情,可還是任由眾人胡鬧,這刻眾人安靜下來,他卻義憤填膺的站起,舉步向樓下走去。

    一人死死的拉住那個書生,搖頭道:“邵安兄,少安毋躁。”

    拉住白面書生那人正是臉皮黝黑那人,邵安兄面色微慍,不悅道:“世南兄,你身為朝廷命官,見到這種場面居然也是無動于衷?你不阻攔我不怪你,可你阻擋我可曾心中有愧?”

    世南兄有些尷尬,訕訕的放下手來,旁桌一人嘆息道:“邵安兄,你多半有所不知,這搗亂的人我們惹不得。”

    “為什么惹不得?古書有云,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邵安兄臉色凝重,“任憑哪個,這樣欺壓百姓就是不對。”

    眾人面面相覷,旁桌那人搖頭道:“邵安兄初到東都,很多事情并不明白,鬧事之人有一個是當朝柱國李大人之子,你說世南兄一個小小的秘書郎,能做些什么?”

    世南兄臉色更紅,似有羞臊,卻只是沉默。邵安兄本來怒不可遏,聽到柱國李大人幾個字的時候,愣了下,“就是有先皇御賜免死鐵卷的李柱國?”

    旁桌那人苦笑,“不是那個李柱國,還有哪個?”

    蕭布衣遠遠聽了,不明所以,這人說話不稱姓名,含含糊糊的好不痛快。可是這個李柱國想必權勢極大,不然什么秘書郎世南兄和這個義氣書生也不會駭然變色。

    遠遠見到那面已經接近尾聲,一個少女拿個竹竿,撲出來想要痛打馬上那人,沒有想到那人習練些武功,只是伸手抓住,連人帶竿的都被他抓住,大笑聲中揚長而去,其余幾個好似下人,也是呼嘯跟過去。只剩下百姓哭天喊地,眾人都是噤若寒蟬,敢怒不敢言。

    蕭布衣心中痛恨,卻也知道這是東都,要是管這種事情,那他很可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只恨旁桌那人不說清楚,不然自己倒可看看是否想個法子。

    旁桌的邵安兄臉色本白,聽到李柱國三個字的時候,臉色更白,頹然坐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再不說話。馬侗和譚余已經端起酒杯笑道:“我們文弱書生,哪里管得了很多,來來來,喝酒,喝酒。”

    眾人都是唏噓點頭,見到那面熱鬧已散,都是轉過身來。

    蕭布衣感覺到假公子望著自己,扭過頭去,只是端酒喝了一杯,剛要拱手,袁熙重重的一拍桌子罵道:“都是些無膽鼠輩。”

    馬侗回頭笑道:“不才的確膽小,不過也沒有見到袁兄仗義出手。”

    袁熙鬧個大紅臉,卻不能說自己是女人,只是悶聲喝酒,不時的看蕭布衣一眼。

    蕭布衣被她看的發毛,感覺懷中的庚帖好像定時炸彈一般,只怕這個袁熙就是那個袁巧兮,那自己可有些吃不消,才要起身告辭,發現遠方又來了幾匹馬兒,到了散亂的攤子前已經停下。

    那幾人翻身下馬,卻是開始號召百姓救人。

    一些百姓自顧不暇,落水的老太也沒有人理會,這會兒被幾人號召,這才忙碌起來,散到一旁的小船竹筏也向這面靠攏,只是等到老太被撈上來的時候,早就挺挺的沒有了聲息。

    蕭布衣還是喝酒,只是心中怒火熊熊。下馬的幾人輕聲安撫,一人從懷中拿出幾吊錢來遞給被馬兒踩到腿的老者,老者看起來腿倒沒有大礙,急急的起身跪地感謝。旁桌的文人一個嘆息道:“柴公子大仁大義,只是可惜晚來了。”

    “我看也是沽名釣譽之人。”袁熙低低的說了一句,旁桌或者沒有聽清,或者是不屑和她一般見識,馬侗卻是搖頭晃腦道:“柴公子先祖曾是北周驃騎大將軍,先父鉅鹿郡公,柴公子出身將門,若是方才來到,遇到這等不平之事,多半早就和那子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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