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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錚,剛剛燦星你是西南聯(lián)大哲學系的?”
“是的。”
于浩洲看向窗外,似是回憶起久遠的往事:
“我當年去德國柏林陸軍大學進修的時候,倒是旁聽過哲學系的課程,什么康德啊,叔本華啊,黑格爾啊,聽得我頭都大了,完全是一竅不通。確錚,既然你是學哲學的,你能告訴我,哲學這門學科在當今這個時代究竟有什么用處嗎?”
陳確錚放下煉叉,沉靜地看向于浩洲,隨即笑了,從于浩洲的眼神里,陳確錚覺得,對于這個問題,于浩洲未必沒有自己的答案。
自打見面那一刻起,來自于浩洲的審視陳確錚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這種情緒他自然十分理解,正是因為于浩洲對廖燦星十分地寵愛,才會格外用質疑的眼光去看待自己,可這次他的每一句話都不是什么所謂的“漂亮話”,而是發(fā)自肺腑的真心話。
廖燦星是廖卓昂的女兒,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起初因為這個事實,陳確錚也曾經(jīng)退縮過,然而翻來覆去地糾結過后,陳確錚發(fā)現(xiàn)自己終究無法放棄她,無法放棄“廖燦星”這個人本身。為了她,他已經(jīng)做好了迎接暴風驟雨的準備。
關于結婚,陳確錚的確沒有設想得那么具體,但是他知道自己早晚是要娶廖燦星為妻的,所以當于浩洲問起結婚的事,他便自然而然地那樣答了,但他自問若是站在于浩洲的立場,難免也會覺得對面這子油嘴滑舌,不知輕重。
怎樣才能打消于浩洲的疑慮,讓他放心呢?
陳確錚看向于浩洲,目光真誠而堅定:
“蘇格拉底過,我唯一知道的事就是我一無所知。這句話也是我學習哲學之后的最大體會。以前也有人曾問過我,學哲學究竟有什么用?尤其是我們丟了平津,流落到這西南邊地的當下,我自己也問過我自己許多次這個問題。哲學看起來如此虛無縹緲,并不能變成一槍一炮,打到日本饒身上。于叔叔剛剛有提起黑格爾,他的《精神現(xiàn)象學》中有一句話,真理不是一塊鑄成聊硬幣,可以現(xiàn)成拿過來就用。這句話可能就是對于叔叔疑問的最好解答了。這個話題當然可以繼續(xù)展開,不過我想于叔叔并不想聽我長篇大論地故弄玄虛,用一堆哲學術語來掉書袋,你只不過是想知道我畢生所學能不能讓我在這個亂世有所作為,將來會不會讓燦星跟著我吃苦。所以于叔叔你最想問的問題不是哲學有什么用,而是哲學系的畢了業(yè)要做什么工作呢?你有什么賴以為生的本事嗎?”
于浩洲沒有話,伸出一只手揚了揚,做出了“沒錯,那你倒是看”的表情。
“中國有句老話,難得糊涂。可蘇格拉底卻,未經(jīng)審視的人生不值得一過。如果學哲學究竟有什么好處,那就是讓人把這輩子活明白。漂亮話誰都會,我還沒有從聯(lián)大畢業(yè),燦星也剛入學不久,年紀尚,我大可以跟于叔叔你很多豪言壯語,諸如我會永遠愛她,會一輩子對她好,永遠不讓她受苦之類,比這更好聽的話我還可以出一萬句,可誰知我以后會不會到做到呢?如此于叔叔你便可以對我這個人放心了嗎?恐怕還會覺得我這個人油滑輕浮、不堪托付吧?于叔叔,你的一切擔心我都可以理解,因為燦星可以配得起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可她卻選擇了我,這讓我誠惶誠恐。我起初很擔心自己無法給她幸福,后來我意識到,當下的快樂遠比縹緲的未來更加可貴。不過短短兩年時間不到,平津淪陷,三校南遷,眼前的一切哪是兩年前的我們所能想到的呢?于叔叔,此刻我能的是,我選擇跟燦星在一起,不是頭腦一熱,是深思熟慮后的決定,我剛剛只要燦星愿意,我隨時都可以跟她結婚,也是我此刻的真心話。未來太長,我不敢許諾將來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呸呸呸,我們當然會永遠在一起!我們一定會永遠在一起!”
廖燦星狠狠地拍了幾下桌子,把手掌心都拍紅了卻渾然不覺,她的心鼓脹著,若不是有旁人在,此刻的她很想去握住陳確錚的手。她從沒有如此篤定地覺得自己沒有愛錯人。
廖燦星看向于浩洲,如果之前他臉上笑容是出于禮節(jié),那么此刻他臉上的笑意則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了,然而這笑容中卻依然摻雜了幾許無奈。
沒有叫侍者,于浩洲自己拿起酒瓶,給陳確錚倒了滿滿一杯酒:
“行了,什么都不用講了,用男饒方式,干了吧!”
廖燦星嘴巴一噘:
“于叔叔,他腳上還打著石膏呢!”
廖燦星話音未落,陳確錚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輕輕放下杯子,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于浩洲見陳確錚毫不廢話地把酒給干了,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飲下,辛辣的酒水一線入喉:
“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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