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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良硐的砂丁們陸陸續(xù)續(xù)挖了十幾個水池之后，石欀頭帶著欀木回來了。

    塌大頂那件事發(fā)生之后，胡承蔭并沒有意識到他跟石欀頭兩人的關(guān)系會有什么變化，石欀頭甚至一句道謝都沒有。

    可后來發(fā)生的事證明胡承蔭錯了。

    打那以后，石欀頭再也沒有讓胡承蔭背塃，而是時時刻刻把他帶在身邊，好像師父帶徒弟一樣，手把手教他怎么切割欀木、怎么拼接、怎么指揮砂丁在巷道里架欀木，胡承蔭人聰明，他雖然轉(zhuǎn)了社會學系，卻扎扎實實在機械系念了一年多，而且成績并不賴。石欀頭教的東西他一點就通，“師徒二人”一起干，將整個巷道的欀木都重新加固了一遍。

    危險解除了，砂丁們又重新下硐背塃去了。

    胡承蔭本以為自己又要開始下硐背塃的日子，石欀頭卻口氣冷冷地問他：

    “阿青，想不想跟我沖尖子頭？”

    石欀頭的這句話讓胡承蔭又驚又喜，他使勁兒點頭。

    不光是石欀頭，胡承蔭也早就意識到，現(xiàn)在這條窩路已經(jīng)到了極限，這條窩路顯然不是一開始就這么深的，肯定是淺處的塃越挖越瘦，才不得已越挖越深的。可眼看著窩路越來越深，現(xiàn)在的深度，氧氣逐漸稀薄了，風箱的作用微乎其微，人在里面很容易缺氧，可大塃越挖越瘦。不光如此，之前這窩路還塌了大頂，簡直是九死一生。

    是時候沖尖子頭，找新的窩路了。

    之后的日子里，石欀頭對胡承蔭可以說是傾囊相授，胡承蔭就好像海綿一樣，把石欀頭教的東西都牢牢記在腦子里。胡承蔭之所以如此有干勁，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在天良硐待多久，他迫切地希望在有限的時間里找到新的窩路，讓那些砂丁們不比冒著生命危險下那么深的窩路，整日事倍功半地背瘦塃。

    每天砂丁們收工之后，石欀頭就胡承蔭在我頭里東炸西炸，開了好些個迎頭，巴望著在里面開一條分支，找到富塃。石欀頭還告訴胡承蔭“順塃行，看栓口”的找礦方法，教了他“麻線引”、“雞窩塃引”、“夾皮塃引”等礦脈形狀，還告訴他有“磨盤栓”、“攬刀栓”、“直站栓”等栓口，也就是礦脈的走向趨勢。胡承蔭把這些記得牢牢的，可在那條窩路里找了一陣子仍舊沒有找到。

    眼看著到了十月，一轉(zhuǎn)眼，胡承蔭已經(jīng)在尖子上住了一個多月。跟身邊的砂丁們混熟了之后，他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被病痛折磨。

    十個人中總有三四個人肺不好，呼吸困難，有人有嚴重的哮喘，每次犯病都掙扎在窒息的邊緣。有許多人都有眼病，程度不一，有的人有砂眼，時常眼睛通紅，淚流不止，有的人有“雞摸眼”，就是夜盲癥，到了暗的地方和晚上看不清東西。以為生活條件不衛(wèi)生，還有許多砂丁患上了疥瘡，瘙癢難耐，每每瘡口被抓破，散發(fā)出刺鼻的惡臭，讓人敬而遠之。胡承蔭問石欀頭尖子上有沒有藥，石欀頭說有，可白先生掌管著倉房的鑰匙，上次他要紗布和消炎藥都費了好大口舌，要想給全尖子上的病，白先生肯定不會同意，就算是他同意，尖子上那點藥也根本不夠治病。

    胡承蔭時常想起汪洪祥來，要是汪大哥在就好了，他就能托他給砂丁們帶些藥過來，可現(xiàn)在他不但沒錢，甚至連尖子都出不去，簡直是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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