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山水之爭-《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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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收起了魚竿。
裴錢托著腮幫,問道:“怎么不釣魚啦,還沒魚兒上鉤呢,魚湯可好喝啦,魚干也好吃的。”
陳平安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一些言語咽回肚子。
他本想跟她開門見山一些事情,例如若是曹晴朗在這里,只要他愿意學,我可以大大方方教他拳法,一心一意教他劍術,曹晴朗就算是想要成為修道之人,我都可以幫他,谷雨錢,法寶,我有的,都可以一樣一樣、按部就班地送給他。但是你裴錢,哪怕有習武的賦,可我陳平安連撼山拳的六步走樁,都不愿意讓你多看一眼。
陳平安想起了那次阿良的出現。
之后一路相伴。
他是不是也這么看著自己,眼光就像自己現在看著裴錢,或是當時在院子里看著曹晴朗?
陳平安突然問她,“想學釣魚嗎?”
裴錢聲道:“可以不學嗎?我每還要背書和練字呢,怕學不好你教的東西?!?
陳平安笑道:“不想學就不學,回去睡覺吧。如果沒有意外,等下還會有迎親隊伍返回,帶著新娘子去見山神府君,你到時候記得裝睡就行了。明起,包裹和魚竿都交給你來負責?!?
裴錢想到今夜還有那些臟東西經過,就沒敢拒絕陳平安,猶猶豫豫回到帳篷,翻來覆去好半,才淺淺睡去。
陳平安想了想,還是在她帳篷外邊,悄悄張貼了一張靜心符。
約莫一個時辰后,以八抬大轎迎娶新娘的隊伍,熱熱鬧鬧原路返回,比起之前,聲勢更漲,后邊跟隨了許多假扮“娘家人”和山野精怪,添個熱鬧而已,有些已經幻化人形,還有一些依然以真身行走山野,其中就有一頭通體漆黑的蜘蛛,大如磨盤,還有兩頭在林間疾走如飛的魁梧猿猴,一位滿臉血污身穿下葬時衣裳的女鬼。
見到了在溪畔翻書看的陳平安,有許多蠢蠢欲動。
只是隊伍中有不少鬼差壓陣,打消了這些苗頭。
陳平安突然站起身,遠處一位手持燈籠的婢女,身穿石榴裙,腳不踩地,飄蕩而來,見到了陳平安后,施了一個萬福,柔聲笑道:“這位貴人,我家府君今日大喜,方才嬤嬤讓奴婢來捎話給貴人,有無興致參加今夜喜宴?貴人且寬心,我家府君大人,素來以公正嚴明著稱于世,貴人赴宴,非但不會折損絲毫陽壽,還會有禮物相贈。”
陳平安搖頭笑道:“委實是不敢叨擾府君大人,還望姑娘代我謝過府上嬤嬤的盛情邀請。”
婢女并非生氣此饒不知好歹,婉約而笑,“那奴婢就祝愿公子一路順風,方圓八百里內,有任何麻煩,公子都可以報上我家府君‘金璜’的名號,可保旅途順遂。”
陳平安笑著拱手相謝,“在這里恭賀府君大喜。”
婢女嫣然而笑,姍姍離去,飄起一陣陣裊裊香風。
婢女回去復命,老嫗聽聞陳平安不愿赴宴后,一笑置之,只是可惜這個年輕人錯過了一樁大福緣。
自家府君是出了名的出手大方,所有赴宴對象,今夜都可以喝上一杯蘭花釀,帶走一截千年參精,別人是擠破腦袋也要來府上慶祝,這家伙倒好,還不知道稀罕,罷了,總不好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求著人家收下禮物。
八抬大轎上,一條白如蓮藕的手臂,輕輕掀起刺繡精美的簾子,身穿鳳冠霞帔,頭戴紅蓋頭,不見容顏,她透過紅紗,望向外邊的老嫗。
老嫗躬了躬身,微笑道:“姐,可是有事吩咐?”
軟糯嗓音透過鮮紅頭巾,“還要多久才能停轎入府?”
她是一位出身書香門第的尋常女子,數年前與那“微服私訪”郡城的府君偶遇,一見鐘情,只是想要被一位山神明媒正娶,陽世之身,會有損她的陰德和府君的功德,她癡心于他,盡孝三年,在府君的暗中幫助下,為家族鋪好一條青云路后,之后她不惜割腕自盡,然后以陰身嫁入金璜府邸,可謂名正言順,不僭越合禮儀,所以此事被傳為美談。
一座建在山坳之中的富麗府邸,燈火輝煌,一夜宴席,觥籌交錯,通宵達旦。
娶妻之人,身穿金色長袍,氣勢威嚴,高坐主位,身邊是新娶夫人,鳥依人。
白骨劍客應該在這座山神府邸內,地位極高,只可惜它不過是一架骷髏,自然飲不得酒,一直肅立于大殿一根梁柱下,金璜府君在酒酣之際,抬頭瞥了眼殿外的色,對白骨劍客悄悄使了一個眼色,后者會意點頭,離開大殿。
威嚴男子冷笑道:“諸位,喜酒已經喝過了,接下來就該輪到某些人喝罰酒了,本府好心款待朋友,但是你們當中不少人,竟然膽敢勾結一個不入流的淫祠水妖,試圖攻打我金璜府邸,真當我半點不知情嗎?”
大門轟然關閉。
男人轉頭對自己夫人溫柔一笑,拍了拍她的冰涼手背,“莫怕?!?
他歉意一笑,感慨道:“這次是我虧待你了,一場婚宴給辦成了這般模樣,唉?!?
女子并不畏懼這位山神夫君,打趣道:“難不成還要我再嫁你一次?以后百年千年,對我好一些便是了?!?
男子爽朗大笑,娶妻如此,夫復何求。
除了白骨骷髏領著蓄勢待發的一支府邸精銳,還有在別處休養生息的一伙人馬,竟是練氣士居多,兩軍匯合,離開這座前一刻還笙歌旖旎的山神府邸,去截殺那支試圖在拂曉時分奔襲府邸的兵馬,而大殿內,許多看似醉成爛泥的府邸輔官、鬼差,立即坐直身體,從桌底下拿出兵器,虎視眈眈。
北晉邊境線往北,不但山脈綿延,還有一座號稱八百里水面的巨湖,其中有座大島,樹立有一座不被朝廷認可的淫祠,規模很大,香火鼎盛,一條湖中大妖自立為水神,北晉鄰國朝廷束手無策,只能聽之任之,兩百年來,那座水神府與金璜府邸一直相互仇視,沖突不斷,只是誰都沒有實力離開自家地盤,絞殺對方。
這是一場名副其實水火不容的山水之爭。
勝者,必然打爛對方金身,毀去神廟,斷絕香火。敗者,就此沉淪,只要金身破碎銷毀,意味著連來世都成奢望。
兩場大戰,金璜府邸大殿內的虛與委蛇,和山坳外的狹路相逢,幾乎同時揭開序幕。
大殿內有金璜府君親自坐鎮,立即就有人見風使舵,磕頭求饒,廝殺得零零落落,局勢一邊倒。
山坳那邊,一位披掛金甲、內穿墨綠長袍的男子,帶著麾下數百湖中精怪,與山神府這方廝殺得驚動地。
那名懸佩銹劍的白骨骷髏,生前是一位七境武夫,死后魂魄凝聚不散,雖然不復巔峰戰力,可依舊殺氣騰騰,在水妖大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
水神站在一駕水中龍馬拖拽的大車之上,手持一桿鐵槍,篆文古樸,是一件遺留湖底的仙家法寶。
它數百年來橫行無忌,豪取強奪,所以雖然塑造金身比金璜府君要晚上百年光陰,更不被朝廷視為正統,但是境界修為猶勝府君,這次更是借著山神府君娶親之際,籠絡了一大批山野精怪,重金賄賂,整體實力已經穩穩壓過對方一頭,這才敢離開大湖,率軍上岸,勢必要將那座金璜府邸一網打盡。
此次山神和水神的大道之爭,就看道行誰更高、謀劃誰更遠了。
陳平安一大早就喊醒了裴錢,兩人粗略吃過干糧,就開始趕路,有意繞開了金璜府邸的那個方向。
陳平安一個箭步,飛快掠上一棵大樹枝頭,登高望遠,臉色凝重。
一場山神娶親的盛宴,為何殺得如火如荼?
十數里外的一處戰場,有金甲男子施展術法,大水漫地,他站在一條巨大的青魚背脊上,手持鐵槍。
白骨劍客已經失去一條胳膊,哪怕他竭力廝殺,還秘密籠絡了一撥練氣士,可對上這頭能夠呼風喚雨的大水妖,它與眾多府君扈從,仍是落了下風,只不過金璜府邸占霖利,所以雙方皆是傷亡慘重。
一位金袍男子離開大局已定的府邸正殿,走出門后,大步向前,身形暴漲,兩丈,三丈,五丈,等到他來到山坳口外,已是十丈高的璀璨金身,縱身而躍,一下子就跨過了廝殺慘烈的戰場,一拳砸在那頭青魚精怪的頭顱之上。
陳平安不再繼續觀戰,飄落回地面,沉聲道:“走了?!?
裴錢試探性道:“我好像聽到了打雷聲呢,耳邊一直轟隆隆的。”
陳平安想了想,拿出一張早就畫符成功的寶塔鎮妖符,雙指捻住,輕輕往裴錢腦袋上一拍,稍稍靠右邊,不會遮住她的視線,提醒道:“只管趕路,它不會掉下來的,但是也別去撕它。有了它在,尋常妖魅鬼怪,見到你也會自行退避?!?
只是在此事,戰場那邊傳來雷聲崩裂的巨大嘶吼聲。
她嚇得打了個激靈,哭喪著臉,有些腿軟走不動路,顫聲道:“我怕,腳不聽話了,走不了?!?
對于那些她總覺得會吃人肉的山野鬼怪,她是真怕,當下不是做樣子給陳平安看。
陳平安有些無奈,又拿出一張陽氣挑燈符,讓裴錢拿在手里,“這兩張符箓,都是神仙之物,肯定能夠庇護你?!?
裴錢瞥了眼在眼前晃蕩的寶塔鎮妖符,又看了眼手上那張陽氣挑燈符,抽泣道:“不然再給我一張吧,我兩只手都可以拿著的?!?
陳平安只得再給她一張挑燈符,裴錢一手一張,走了兩步,晃晃蕩蕩,還是沒啥力氣,嚇得不輕。
陳平安道:“手上兩張符箓,值好多銀子,拿好了,額頭上那張更珍貴,隨隨便便就能在南苑國京城買棟大宅子,你要是能夠自己走路,穩穩當當跟著我趕路,我可以考慮送給你一張?!?
枯瘦女孩泫然欲泣,皺著黝黑臉龐,滿臉委屈道:“不騙人?”
陳平安點點頭。
她深呼吸一口氣,嗖一下就跑了出去,雙臂攤開,跟挑水似的,死死攥緊兩張陽氣挑燈符,額頭上還貼著張鎮妖符,很是滑稽。
她跑出去一段路程后,沒見著陳平安,立即轉頭哭腔道:“你倒是快一點跑路??!要是咱們給逮著了,你塊頭大,肯定先吃你的……”
陳平安抹了把臉,默默跟上。
好嘛,裴錢這個名字沒白取。
這次枯瘦女孩沒敢偷懶,跑得飛快,也沒喊累。
陳平安拿出一把癡心掛在腰間,與養劍葫一左一右相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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