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叔搖頭小聲說道：“大圣，這塊原石表現太過完美，我挑不出任何毛病，不過就是看著不托底。你也賭石這么多年，你見過幾塊松花蟒紋裂綹天窗都如此完美的原石？所謂過猶不及，都太好了，反而不好。而且價格這么高，風險太大了！我有個建議，沿著這條裂綹切下去，如果切漲了，就到此為止，算是給主辦方一個交代。原石運回去過幾年出手，要是能賺點錢更好，就算賺不到錢，至少還能保本。”

    齊天圣一時間騎虎難下。曾叔的眼力在自己的圈子里無出其右。他看好的，幾乎沒有不大漲的，他看不好的，幾乎都賭垮了。曾叔跟自家老爺子是莫逆之交，所以不會對自己不利。之所以把老爺子請來，就是想請他給把關。只是時間上陰差陽錯，沒能讓老爺子提前看看這塊原石。眼下自己已經跟主辦方說好了，現場解石，作為宣傳。如果自己變卦，恐怕主辦方不會同意。只切一刀，恐怕糊弄不過去。

    三個賭石顧問也圍了上來，齊天圣把曾叔的意見說給三人，三人均面露不悅之色。拍下這塊原石，是三個人一起看好的，而且齊天圣的弟弟，公司副總齊天鵬也很看好，四人一起跟齊天圣請示后才拍下這塊原石。現在一個老頭子說不行就不行，這不是拆臺嗎？不過三人誰都沒敢說曾叔個“不”字，因為他們都知道曾叔跟齊家的淵源。

    世界上有一種責任關系非常微妙，那就是老板跟幕僚。齊天圣當然是老板，三個賭石顧問就是幕僚，曾叔也算是幕僚，而且是老板的心腹幕僚。自古以來，打仗之前老板都會召集幕僚開會，聽聽大家的意見。這時候幕僚就會充分發揮聰明才智，提出各種各樣的想法，有些想法甚至匪夷所思。這么說可能不太直觀，咱們舉個例子。老板用了a幕僚的建議，如果成了，a幕僚大功一件，“你看，老板聽我的贏了吧！老子就是臥龍鳳雛轉世！”不用a幕僚的意見，敗了，a幕僚會做痛心疾首狀，“怎么樣，沒聽我的吧，聽我的肯定就贏了。”還有一種情況，老板聽了a幕僚的話，結果敗了，小敗的話，老板當然負領導責任。大敗的話，老板估計都得兵敗身死，a幕僚就可以換個老板繼續打工！幕僚，雖然號稱智囊，但負不起老板的責任。

    買這塊原石，三位賭石顧問都存著揚名立萬的心思，可是萬一賭垮，三人最多就是在行業里混不下去，換個工作而已。可是齊天圣會輸掉一億元人民幣，公司會元氣大傷！成敗之間誰贏的多，輸的慘？這就是老板跟幕僚的責任區別。

    現在三人看好的原石被曾叔勸阻，三人如果堅持，賭漲了得罪了曾叔，自己也還是拿那份工資，最多是有點獎金。如果賭垮了，三人必然引咎辭職，改行謀生。而曾叔呢，勸阻不成，賭漲了齊天圣自然不會計較，放鞭炮都來不及呢，哪會去跟個糟老頭子計較！如果聽曾叔的話不解石，那誰都沒功沒過。曾叔落得直言敢諫的好名聲，老板也落得個從諫如流的好名聲！可九百多萬歐元卻是實實在在付給了緬甸原石商人，玩呢？

    所以，三位賭石顧問異口同聲表示，曾叔說的有道理。然后，都不吱聲了。說多了都是錯！

    齊天鵬年少氣盛，對曾叔也算是敬重。只不過從小就出國留學，前幾個月剛從國外回來，跟曾叔接觸不多，所以沒有齊天圣那種骨子里的敬重，都是些表面文章。而且這家伙賭性太大，這次豪擲了九百多萬歐元，要是不弄出點動靜來，那都對不起一直偏袒自己的親媽。眼珠一轉，小聲在齊天圣耳邊說道：“大哥，賭石賭石，不賭怎么知道行不行？大家都看好的毛料，一直加價到九百多萬歐元，咱們才給拿下。現在是有進無退，只能繼續往前走了。”

    齊天圣很郁悶，其他人都是打工的，包括他弟弟也是打工的，說啥都有理。就他是老板，決策失誤損失都是自己的，而且損失還不小。眼前這個弟弟，之前一直在家族企業里拿干股分紅，前段時間回來，在老媽的授意下擔任公司副總。其實根本沒什么賭石經驗。今天萬一賭垮，公司損失巨大不說，這個同父同母的表兄弟可能還會趁機奪權！媽的，這次怎么就昏了頭，聽了那偏心眼兒老媽的話，派這孫子來緬甸賭石呢！后悔也沒用，畢竟投標的事宜人家都是先請示過自己，賭石顧問們也同時跟自己做了匯報，自己拍的板，所以眼下的情況怪不得別人。

    張塞、侯總、戚秘書還有那位給他們幫忙的工作人員在旁邊看熱鬧，結果只見大同天下珠寶公司的幾個人嘀嘀咕咕，咕咕嘀嘀，半天都沒開始解石，不禁心中好奇。

    張塞聽力好，那些人小聲嘀咕他都聽的真真切切，不僅佩服那位曾叔，果然有高人啊！而且從曾叔的氣味判斷，他是真心實意為齊天圣著想，沒有說一句違心的話。再看那三位賭石顧問和齊天鵬，就不怎么厚道了。嘴上說一套，身體卻很誠實，顯然是言不由衷。這大公司真是人才擠擠，往死里擠，勾心斗角啊！

    張塞還算是宅心仁厚，他知道那塊原石必垮，九百多萬歐元打水漂，那水花得多大？只是便宜那些原石商人了！要不自己上前去勸勸，就別解了。不過隨即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自己是誰？人家憑什么聽自己的？如果不解石，這塊石頭必然運回國內，過幾年不知道哪個冤大頭接盤？損失還是國人的！

    張塞本來還為大同天下珠寶公司買這么一塊破石頭不忿，可接下來他聽到齊氏兄弟的對話，就再也沒有同情了。

    齊天鵬再次附到齊天圣耳邊小聲說道：“大哥，您是公司掌舵人，您做什么決定我都尊重。只是有一件事你得提前考慮。就算我們今天不解石，或者按照曾叔說的辦，過幾年這塊原石我們就能賣得出去？你想想我們作為一家珠寶公司，花了天價賭來的石頭，自己沒有解開制作珠寶首飾，反而將毛料或者半賭料出售，這行為本身就容易被人懷疑。到那時還會不會有公司愿意接這塊原石？如果沒有公司愿意接，那么我們放這幾年還有什么意義？到時候賣不出去，恐怕還要把它解成明料自用。那樣的話，跟我們今天現場解石又有什么區別？”

    齊天圣都不用想，馬上就明白了齊天鵬的意思。珠寶公司，出售賭石得來的原料，要么是資金周轉不靈，需要折現，要么就是這塊石料有問題，不看好了。被人理解為這兩種情況的任何一種，對公司來說都是不利的，都說明你的公司有問題了。到時候出手出不了，退貨退不了，就只有解石一條出路。就像弟弟說的，跟現在就解石有什么區別？何況眼下只有曾叔不看好這塊原石，雖然曾叔看原石奇準，可也就是百分之八九十的準確率。萬一老爺子看走眼了呢？

    所謂賭，前提假設就是自己能贏，否則還賭個毛線啊！賭石也不例外，參與者都相信自己的眼力，最重要是相信自己能賭漲。

    齊天圣把心一橫，“娘的，背水一戰，破釜沉舟，賭漲了就是一方諸侯，賭垮了就再多奮斗幾年！拼了！”看向曾叔緩緩說道：“曾叔，沒辦法，跟緬甸公盤主辦方已經談好的解石，要是不做的話，咱們的信譽就會受損。恐怕對公司不利的消息就會馬上滿天飛，到時候更難收拾。我真后悔，沒提前把您請過來給看看。”

    所謂聽話聽音，曾叔剛才看齊天圣跟齊天鵬還有三個賭石顧問嘀嘀咕咕，就知道這些人不會輕易放棄解石的。他也知道自己的建議操作起來難度太大，而且別人都還得相信他對原石的判斷，太難了。曾叔長嘆一聲：“大圣，老頭子我言盡于此。盡人事，聽天命吧。”說完，轉身失魂落魄而去。心中不免悲涼：“老齊，你要是還活著，肯定會聽我的！我能幫孩子們的，就這些了。你泉下有知，別怪我！”

    見曾叔離開時那寂寥的背影，齊天圣一陣心酸。后悔也沒用，誰叫自己不早點請老爺子來給掌掌眼呢？到了這個環節再說什么都晚了！一咬牙，高聲喊道：“老李，老王，按照你們之前商量好的解石方案，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