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過半持續(xù)了兩三個小時的鬧劇總算徹底落下了帷幕。京兆府門前再度恢復了前幾日的‘寧靜。’許奕環(huán)顧四周,隨著一場鬧劇的落幕。京兆府門前的百姓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愈發(fā)地多了起來。自然,多的這些百姓中少不了一些前來看熱鬧的人。畢竟,自許奕上任京兆尹后,這京兆府門前一日比一日熱鬧。許奕收回目光,趁著衙役們?yōu)榘傩諅兎职l(fā)蒸餅與清水之際。自一旁側(cè)門悄悄走進了京兆府。方一踏入內(nèi)宅。鼻間便聞得陣陣飯菜香味。行走幾步,定睛一看,那大開的廚房內(nèi),一妙齡少女正動作極其熟練地手持鍋鏟上下翻飛。每翻動數(shù)次,院內(nèi)的香味便濃郁幾分。京兆府足夠小,僅僅只能容納王家眾人。而許奕也足夠忙,僅僅留下一些銀兩與交代,便任由其自給自足。也正因此,這幾日王家人雖有些寄人籬下,但吃穿用度上卻并未受到任何限制。許奕收回目光,隨即大踏步朝著主屋走去。不一會兒的功夫。許奕便將身上的黑色棉袍換成了墨玉色蟒袍。而那形影不離的斬淵刀,自然地懸掛于腰間左側(cè)。往日里總是被收入懷中的賑災總指揮使的腰牌,此刻亦被許奕取了出來。與斬淵刀、京兆尹印、祭酒印一同懸掛于腰間左側(cè)。行走時,兩印一刀一牌自然碰撞,發(fā)出陣陣悅耳的撞擊聲。方一走出主屋,恰好遇到端著熱氣騰騰飯菜走出廚房的王秋瑾。王秋瑾面上一緊,想要行禮,可惜雙手被飯菜占據(jù)。無奈之下,只好微微躬身行辦禮道:“小女拜見六皇子,身有外物,無法全禮,還請六皇子恕罪。”王家危機接觸過后,誰還不是一知書達理的大姑娘了。許奕腳步不停,隨口說道:“無妨。”話音落罷,二人已然錯身而過,徒留下一道踏步前行的背影。王秋瑾抬頭看了一眼許奕漸行漸遠的背影。隨即緩緩朝著飯?zhí)米呷ァo執(zhí)脙?nèi),王家老小歡坐一堂。王老爺子看了一眼王秋瑾,隨即羊裝若無其事道:“六皇子走了?”許奕歸來時,王家眾人并非沒有看到。只不過今時不同往日,飯?zhí)脙?nèi)女卷頗多,王老爺子又行動不便。王家長子與次子又在府外忙碌。因此,無論怎么去做,都有些不合禮儀。既如此,還不如裝作未曾看到。王秋瑾將飯菜擺放妥當,隨口回答道:“走了。”王家老爺子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王秋瑾,隨即挑目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門外。內(nèi)心長長嘆息一聲,目光竟有些走神。無人知其內(nèi)心所思所想。反觀王秋瑾,好似渾然無事一般,腳步如舊地走出了飯?zhí)茫祷貜N房繼續(xù)端菜。見此,剛剛回神的王老爺子內(nèi)心不由得再度嘆息一聲,默默端起飯碗。......京兆府門外。身著蟒袍的許奕方一踏出正門。便迎來了陣陣驚嘆與歡呼聲。當真是頗有一種人靠衣裝馬靠鞍的感覺。數(shù)以萬計的人群中,一身黑色棉袍的許奕氣質(zhì)在如何出眾。所能影響,亦或者說吸引的目光也僅僅只有方圓數(shù)十米。這個范圍往日里看起來極大,但若是放在數(shù)以萬計的百姓中,則顯得格外地微不足道。但蟒袍則不然,蟒袍一出,許奕的身份與舉動,便會通過身周百姓的口口相傳,不斷地擴散開來。這也是許奕為何會特意返回內(nèi)宅,換回蟒袍的根本原因。而百姓們之所以自許奕出來之后便不斷地驚嘆與歡呼。實則與昨日許奕的所作所為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昨日許奕一句去去就來,直接拿下了輕舟馮家!更是抄出數(shù)以萬石的糧食。如此豪舉豈能不讓人贊嘆。許奕站在京兆府正門臺階處,右手手臂高高舉起,隨即緩緩下壓。伴隨著許奕的舉動,京兆府門前的驚嘆與歡呼緩緩平息了下來。許奕伸手接過趙守遞來的銅皮大喇叭。隨即看向身旁的張開源。見張開源肯定地點了點頭。這才緩緩舉起手中的銅皮大喇叭,大聲道:“昨日發(fā)生的事情想必在場的一些父老鄉(xiāng)親們應當有所耳聞了。”“那么,大家想不想知道昨日的內(nèi)幕?”話音落罷。下方上百名衙役不斷地奔走將許奕的話語向外擴散開去。不一會兒的功夫。京兆府門前便響起陣陣嘈雜的回應聲。漸漸地,萬千語言匯聚成了一個字,那便是--想!許奕笑了笑,再度開口說道:“在向大家言明內(nèi)幕之前,本官先向昨日于京兆府門前等待的父老鄉(xiāng)親們致聲歉,對不住各位父老鄉(xiāng)親們,昨日本官食言了。”“本官原以為僅僅只是拿下一個小小的輕舟馮家罷了,很快便能折返,故,本官才許下海口,說出了那句去去就來。”“怎料到,我眼中的小小輕舟馮家,其竟膽大包天到那般程度!”說著,許奕放下手中銅皮大喇叭,無奈地嘆息一聲。恰恰是這些話語以及最后的嘆息,勾起了無數(shù)百姓的好奇心。剎那間,京兆府門前再度變得異常嘈雜起來。數(shù)不清昨日去過懷德坊的百姓,不由得為身旁百姓講解著什么。許奕等了片刻。任由消息發(fā)酵,待察覺到火候差不多時。這才再度擺了擺手,示意百姓安靜。許奕輕咳兩聲,清了清嗓子,隨即舉起銅皮大喇叭再度大聲道:“昨日,自懷德坊馮家別院內(nèi)運出來的糧食足足裝滿了六七座萬石大糧倉!”此言一出。京兆府門前聚集的百姓們瞬間愣住片刻。無他,六萬石糧食,這......實在是太多了!片刻后。“轟!”的一聲。百姓瞬間集體炸鍋!這么多糧食,若是全部用以賑災,不說能不能夠大大地緩解關(guān)中旱災。至少,緩解長安城周邊旱災是一丁點問題都沒有的。自旱災爆發(fā)以后,長安城內(nèi)的物價逐漸隨著旱災的愈發(fā)嚴重,而愈發(fā)地水漲船高起來。嚴格來說,他們之所以捐錢捐糧,除了留取名聲,賺取功德外,未必沒有早日渡過難關(guān),使得長安城恢復以往秩序的心思。正因清楚地明白這一點,所以方才為趙守講解時。許奕才會說出‘心地善良與上功德碑并不沖突。’這種略有些模棱兩可的話語。而在這模棱兩可的話語之后,其實,還有一句未曾說出口的話語。隨著時間的推移。京兆府門前嘈雜的議論聲非但沒有絲毫的平息。反而有著愈演愈烈的姿態(tài)。而始作俑者的許奕,此時則滿臉平靜地看向下方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百姓。眼神中無悲無喜。好似,這一切皆與其無關(guān)一般。沒有人知道許奕這一刻內(nèi)心深處究竟想了一些什么。更沒有人知道,許奕為何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將輕舟馮家所作所為,一五一十地曝光出來。這其內(nèi),究竟在算計一些什么?足足過了一刻鐘。就在事態(tài)即將失控,無數(shù)百姓滿臉悲憤地想要沖出去將那馮家老老少少全部揪出來打死之際。許奕高高舉起手臂,示意眾人安靜。許是多日以來建立起來的信任與威望。伴隨著許奕舉起手臂,微微下壓,嘈雜的聲音如同風吹麥浪一般。一層層地平息了下去。許奕深深地望向下方百姓,隨即高高舉起左手中的銅皮大喇叭。火上澆油地大聲道:“經(jīng)京兆府官吏與國子監(jiān)學子連夜核對賬目!”“最終,京兆府自懷德坊馮家別院內(nèi)!共計搜出各類糧食共計六萬一千七百四十一石!”“金銀等合計二十三萬九千六百九十八兩!”許奕話音剛落。人群中便猶如平靜的湖面,被人投入一顆深水炸彈一般。“轟!”的一聲。瞬間炸起驚天駭浪。更有甚者,直接熱血上涌,大聲怒吼著,恨不得現(xiàn)在便將整個馮家,全部碎尸萬段一般。許奕緩緩閉上雙眼,靜靜地傾聽著下方百姓的憤怒。內(nèi)心緩緩喃喃道:“怒吧,怒吧,還不夠!還需要再憤怒一些。”數(shù)十息后。許奕緩緩睜開雙眼,火候到了!高高舉起手臂,試圖壓下京兆府門前的喧嘩。這次,足足過了一刻鐘,許奕才勉強將那震天般的嘈雜聲壓制了下去。可想而知。此時百姓的憤怒,究竟到了何等地步。待嘈雜平息后。許奕“曾”地一聲,將那懸掛于腰間的斬淵刀拔出刀鞘。刀尖直指正面著京兆府正門的那面賑災兩面碑的背面。一字一句大聲道:“碩鼠食黍!壞我國運!傷我百姓!”“臣心一片!磐石刃!不除碩鼠!誓不休!”話音落罷。許奕緩緩垂下刀刃,大聲道:“來人!押馮家大管家!馮尚勇!押馮家三公子!馮游方!”許奕要做什么,此時已然不言而喻。剎那間四名年輕衙役飛快出列,面紅耳赤地大聲吼道:“遵令!”不一會兒的功夫。馮游方與馮尚勇便被四名衙役抬到了京兆府正門前。不待衙役怒喝跪下,二人便已然癱坐在地。陣陣水痕自二人所坐之處緩緩滲出。細看面色,更是慘白如死人,渾身顫栗的好似若是不堵住嘴,不待許奕行刑,二人便會咬住舌頭,就此一命嗚呼。許奕自懷中掏出兩份罪證遞給身旁張開源。張開源接過罪證隨即朗聲讀出。片刻后。京兆府門前群情激憤更上數(shù)層樓。恐怕,無數(shù)百姓連做夢都不會夢到,一個人竟然可以壞到這等地步。剎那間,萬千話語最終化為了一個濃濃的殺字。許奕手持斬淵刀緩緩走向馮尚勇。氣氛已然烘托的足夠了,再多,便有些過猶不及了。許奕高高舉起手中斬淵刀。面無表情地手臂突然發(fā)力!重重朝著馮尚勇脖頸砍去。斬淵刀在空中傾斜著劃過一道寒光。伴隨著刀刃擊打在脖頸骨頭上,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后,一顆血淋淋的腦袋斜著飛起一米多高。落地之后,更是朝著前方滾動了十余步,隨即便被滿腔憤怒的百姓一腳踹飛!:“好!殺的好!”:“唉便宜他了!真應該將他活活餓死!讓他也感受一下災民的痛苦!”:“六皇子!還有一個!殺了他!”剎那間,叫好聲不絕于耳。自然,人群中亦少不了一些抱怨聲,而其抱怨的無非是殺的太便宜了。總之,看熱鬧不嫌事大,好在這僅僅只是一小部分現(xiàn)象。許奕面無表情地緩緩走向渾身顫栗不斷掙扎的馮游方。無視其掙扎。更未給其絲毫求饒的機會。無他。不重要了,許奕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而作為工具人的馮游方此時只有死這一條路可選。撩撥百姓怒意,放任不管,直到怒意逐漸地轉(zhuǎn)變?yōu)樵挂狻kS即殺人滅火!為自身賺取莫大的民心!這或許便是許奕整這么一出的根本用意。至于有沒有日后暗中經(jīng)營民心,以圖霸業(yè)的心思,那就不得而知了。許奕頓住腳步,高高舉起斬淵刀。手起刀落之下,馮游方便以飛一般的速度,前去追趕他那伴讀書童外加別院大管家了。許奕伸手接過趙守遞來的一塊白布。緩緩地擦拭著斬淵刀上的血跡。與此同時,任由百姓盡情地發(fā)泄著心中情緒。足足過了近兩刻鐘。許奕這才緩緩開口說道:“實不相瞞!馮家家主馮玉延此時便在京兆府大牢內(nèi)!”“但,本官現(xiàn)在還不能殺他!”話音落罷,不待百姓嘩變。許奕伸手指向賑災恥辱碑,隨即大聲解釋道:“至于原因,很簡單。”“馮玉延對于懲治碩鼠,還有大用!”“待一切塵埃落定之后!本官親自監(jiān)斬所有碩鼠!給關(guān)中百姓一個交代!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此言一出,徹底斷絕了所有后患。人群中,心懷叵測者無數(shù)心中重重嘆息。話音落罷。許奕沒有絲毫留戀。朝著數(shù)不清的百姓拱手行禮。隨即轉(zhuǎn)身大踏步走進了京兆府。任由京兆府外,百姓喧嘩滿天。那些與此刻的他再也沒有了任何干系。至于百姓的喧嘩,自有張開源等一種官吏安撫。有張開源在,縱使他不在,一切亦會朝著對他有利的方向前進。今日的他,圓滿地完成了所有的計劃,更是親手斬殺兩人,獲得了莫大的名聲的同時,亦在百姓心中深深地埋下一顆種子。可不知為何,其內(nèi)心深處非但沒有絲毫的喜悅。反而有著濃濃的疲倦感。折返京兆府大堂。許奕一屁股直接坐在上首太師椅上。整個人斜靠在椅背上,雙手不斷地揉著太陽穴。身體高強度的運轉(zhuǎn)許奕尚且還能忍受。但,大腦高強度的運轉(zhuǎn),時時刻刻處于算計與被算計之中。縱使是許奕仍有些吃不消。這是以命相搏,并非是稚童的過家家游戲。一個不慎便是灰飛煙滅的結(jié)局。許久。許奕緩緩停下揉動太陽穴的雙手。整個人呈無比慵懶的姿勢斜靠在太師椅上,靜靜地望著房梁。努力放空所有的思緒。就這般,過了不知多久。許奕緩緩開口說道:“趙守。”大堂外,聞得呼喊的趙守眼眶一紅。大聲回應一聲:“六爺,趙守在。”隨即快步朝著許奕走去。許奕的處境,再沒有誰能夠比他更感同身受了。許奕緩緩閉上雙眼。吩咐道:“請姚先生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