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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葆楨躺在床上,滿臉蒼白,一言不發。
胸口纏著紗布,還染著血跡,桌面上有一只碗,里面躺著一顆變形的子彈。
李續賓道:“我們明日便率軍離開,返回武昌。”
“今日這一戰,我們出力不少,也還了蘇曳的人情。”
“而且我也看出來了,蘇曳的新軍是很厲害,但是吧,也就那么回事。”
沈葆楨沉默。
李續賓道:“幼丹,今天這一戰,反而幫我們打開局面了。現在局勢很清楚了,發逆在南昌內還有一萬多守軍,而蘇曳今天這一戰傷亡不小,就算加上九江投降的太平軍,他手中也就是五千多人了。這五千多人,他還要守九江,不可能打下南昌。”
這個局勢,倒是非常清晰。
南昌是大城,比九江大。
今天這一戰,楊輔清傷亡驚人,至少過半了。
此時,他已經率領殘軍返回南昌了。
此時南昌還有大幾千人,等到楊輔清返回南昌后,南昌守軍至少還有一萬五六左右。
今天這一戰,蘇曳傷亡一千幾百人。
湘軍傷亡五六百人。
雙方加起來,傷亡也超過兩千。
所以,不管怎么看,蘇曳都無力再攻打南昌。
李續賓道:“蘇曳無力攻打南昌,但是我們卻可以。原本南昌城內有四萬多發逆,現在可能就剩下一萬五六了,我們只要在調集兩三萬人,就可以攻打南昌了。”
調集兩三萬人?
那武昌不守了?
湖北不守了?
李續賓道:“原本發逆在南昌有四萬人,強攻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你的招降為上策。但是現在發逆就剩下一萬五六了,那強攻就為上策,蘇曳沒有這個兵力,但是我們有。”
“當然,這樣一來湖北就有些危險了,但只要速度快,就一定來得及,況且現在石達開和洪秀全正斗得不亦樂乎,無心來攻打湖北。”
“所以,我覺得這個風險值得冒。”
“雖然代價很大,但只要拿下南昌,我們還能扳回這一局,這個江西巡撫我們還能拿到。和蘇曳這一局,我們還能贏。”
“幼丹,你聽到我的話了嗎?”李續賓道。
而此時沈葆楨,卻望著屋頂發呆。
“幼丹。”李續賓再一次喊道。
沈葆楨仿佛清醒了過來,然后搖頭道:“克惠明日要率軍回武昌?”
李續賓道:“對,你傷勢雖然不輕,但一路乘船,應該不礙事。”
沈葆楨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是九江知府,兼江西按察使,我有守土之責。”
這話一出,李續賓頓時完全驚呆了。
伱,你沈葆楨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這個時候想起你有守土之責了?你之前長期呆在湖北,怎么不說守土之職了?
你這個九江知府,三年前就是了。
李續賓道:“幼丹,你,你什么意思?你是說,你要留在九江?”
沈葆楨道:“這一次連番大敗,我已經心灰意冷,會向皇上請罪,并且辭去所有官職。”
李續賓顫抖道:“幼丹,你,你不要糊涂。這一槍的子彈,雖然是我們步槍發射出來,但未必是我們的人,有可能是蘇曳想要借刀殺人,他最為恨你。”
沈葆楨道:“這一戰,我連番失敗,并且折損了一兩萬人,罪過甚大,無顏去見滌公,他日再去請罪。”
李續賓嘶聲道:“輸便輸了,不會將你怎么樣的啊?你如果真的做出了錯誤的選擇,那你在仕林的名聲還要不要了?你這般反反復復,會遭人恥笑的。”
沈葆楨閉上了眼睛,不再言語。
他算看得清清楚楚,這次輸得這么慘,他在湘軍已經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湘軍內部,不少人只怕將他撕了的心都有。
關鍵這一次他太獨了,大權獨攬,尤其是南昌易幟一事,隱隱都把胡林翼排擠出去。
若是贏了還好,算是為胡林翼賺來了江西巡撫職,但偏偏他輸了,還折損了這么多兵馬。
所以在湘軍內,他前途完了。
他思來想去,掙扎了一次又一次。
發現擺在他眼前的道路,就只有一條。
一開始真的是千萬般難以接受,但是思路稍稍開啟之后,發現這簡直是康莊大道。
甚至比湘軍那邊都好走。
因為蘇曳這邊的高級人才太缺了,或者說根本沒有。
之前一葉障目,總覺得蘇曳是幸臣,如今短兵相接斗了這一個多月,算是看得清清楚楚。
蘇曳才華驚人,前途遠大。
而沈葆楨此人,私德或許有虧。
但此人的才華,絕對是一流的。
不管是內政,還是洋務,在目前整個天下,其實沒有幾個人比得過。
他不是一個領袖型人物,確實一個絕對的干才。
表面上看,他仿佛不如李鴻章,但是做事上,他比李鴻章更有優勢。
李鴻章太圓滑,太聰明。
而沈葆楨,做事比李鴻章更極端。
沈葆楨格局是不如左宗棠的,但在做有些事情,比左宗棠更加合適。
左宗棠此人,需要以大義驅動之。
而沈葆楨此人,則要以利益驅動之。
李續賓真是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做出如此選擇。
“幼丹,這蘇曳可是旗人,你這樣做會身敗名裂的。”李續賓幾乎嘶吼道:“你這樣做,會讓地底下的林則徐大人蒙羞的。”
李續賓直接說破了沈葆楨心中之打算,戳破了窗戶紙,盡管對方半個字都沒有提。
沈葆楨沉默不言。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現在還來得及,再晚一些,真的就來不及了。
等到第二個漢人精英投靠,那他沈葆楨就不值錢了。
當日張玉釗是如何死的?他要引以為戒。
見到沈葆楨閉上眼睛,李續賓怒道:“我以你為恥!”
然后,他直接拔出刀子,直接把自己的衣衫割掉一角,這意思非常明顯,割袍斷交。
沈葆楨依舊閉上眼睛,任由對方痛罵,仿佛啐面自干。
韓信胯下之辱都能忍?何況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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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李續賓帶著幾百名湘軍憤然離開九江,乘船返回武昌。
而沈葆楨卻留了下來。
甚至,沒有等到傷勢好,就強撐著傷,來到知府衙門外面求見。
蘇曳正在看傷亡名單,準備撫恤銀子。
昨日一戰,新軍和新歸太平軍加在一起,傷亡一千四百多人。
讓人無比心痛。
但是撫恤銀子,是萬萬不能虧欠的。
撫恤金,傷殘補助金,等等加起來,需要二三十萬兩。
這筆銀子,是不能向朝廷要的。因為朝廷的撫恤標準要低得多,需要蘇曳自掏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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