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窗迎風間,已過五天。內心空落得沒有方向,殤沫的腳步似也沉了許多。絲毫不愿過多走動,每每只回應柳韻錦一個淡笑的他,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也許,世人有時就是這樣,通透著內心,卻又忽略著內心。既,期盼著想要的事物快些到來,又膽怯著想要的事物慢點來。每到這時,人們都會以‘還未準備好去迎接’來做為借口。但…真的是沒有準備好嗎?…雖已過五日。但,大明軍隊絲毫沒有要集結的舉動,或許在友好的國度里,無需慌亂,更無需急迫。這里,本就是極其融洽的氛圍,柳韻錦已撫出琴音,暮云煙也煮上了茶水。鄭和與王景弘,好似與王妃有著說不完的言語。而,那老漁王,或許是因為實在無法與之交流,卻也一天比一天變得憨厚可愛。這是一種只知傻笑,卻時刻流露著親切且和善的可愛。從風土人情,到地質變化;從朝堂制度,到百姓百態。世間種種卷冊成書,訴不完,棄不下。只因,所訴的卷冊書籍,乃是兩個活生生的人,兩個大明朝最有威望的兩個人。任誰在聽訴這兩個人的言說下,都會不禁沉迷,更何況是早就對大明朝心中敬重的王妃呢?...蘇門答刺國雖無充足的稻谷,但這里的每個人也絕不會因為填不飽肚子而抱怨。每個人,當然也包括上了岸的與還未上岸的大明精銳。偶然間,還能見到,大明的軍需官在用金銀細軟與當地人做著黃牛與乳酪的買賣。更有海舶之上的藝人、歌姬,試用著當地的工具,憑借著腦海中的記憶,傳授煮繭抽絲的方法。或許,她們想把大明的繰絲方法,傳授給當地人。可,有些無奈的是,當地人卻好似根本沒把抽離出得那細如絲發般的絲線,放在心上。這本就是個優雅且細致的工藝,到了蘇門答刺國后,在這里好似又多了份講究與文雅。冠絕天下的蘇杭絲綢,也絕不單單是薄如蟬翼、輕若煙霧,更是權貴與身份的象征。當地人之所以沒有太放在心上,則是那抽離出的條條絲線,在他們眼中,也只能是條條絲線,根本聯想不到會和大明朝的輕紗素衣,能扯上什么關系...輕紗素衣是衣中精品,就算當地人見過,也一定會覺得那是用天之云、海之珠,制作而成的。這抽離出來的蠶絲,甚至有時連肉眼都看不清的蠶絲,怎能會是制作輕紗素衣的材料呢?事實上,他們也是充滿著好奇心的,也并非是完全的沒有興趣。他們只是覺得沒有分量,不實際,遠不比做棉來得實在。對于有些人而言,就是這樣,他們并不需要太多的復雜,只想著眼前最實實在在的東西。然,任何華而不實的背后,其實有時是有真材實料的。抽離出的柔細蠶絲,恰恰是大明朝無與倫比的絲綢所必需的材料。這不僅僅是眼界的限制,更多的則是被大明來訪人士,本身就穿著的絲綢錦緞衣裳所迷惑的現狀。只因,衣裳實在太美,美得猶如天物;條條蠶絲實在太微不足道,還不如身上的一根毛發來得顯眼……沒有刻意留心日子,亦沒有努力記下里程。在不知不覺、毫不在意中,眾海舶又再次踏上航線,不曾有人在意在海中航駛了多久。四面汪洋,腳下起伏不定,就連懸在頭頂的天際都成了另一片海域。那時而云卷的白棉,變化著形態,彰顯著奔狂,卻使得眾人甚感不適。這天際,本不應是讓人感到不適的所在,但在海舶之上的人們卻也實實在在的胸悶著、頭眩著。海上,浪涌很大,卻無強風,亦無強雨。碧海晴空下的浪涌翻滾,本也是出航在海上最稀松平常的事情。可,身處在海舶之上的人們,卻也感覺到有些不同。這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就好似海中有一磅礴大物,在來回翻滾著身子,卷動著海水…“海中好似有莫名的強大吸附力…”鄭和停下了來回環視的眸光,赫然定神,“這不同于平日里的浪涌,但也不是景弘你說的吸附力,而是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在實實晃動著…”王景弘連連端平手中羅盤,朝海舶下望去,湛藍的海水依舊如藍天碧玉,卻也頓時讓他細思極恐起來,“莫非,我們現在…始終在原地…沒有向前移動過…”“不,我們仍在向前航行,只是航速極慢,”鄭和跨步走到掌旗官身旁,“傳令下去,全速前進!”眾海舶在鄭和的一聲令下,卯足了全力,全速前進著,在這樣的狀態下,海舶似也平穩了不少。此時,暮云煙朝鄭和投向欽佩的目光,卻也忍不住有些想要作嘔的身體反應,他緩緩拿起兩盞茶水,這是他親手泡制的,可不料茶水仍有微晃感,他瞬間移開了眸子,向一側瞥去。通常,人們在目視任何來回晃動著的物體時,大多不會感覺到有什么不舒服感的。可,越是微晃,小到不能再小的晃動間,卻能使人的視覺神經發生極強的暈眩感。更何況,他還在本就不算穩當的海舶上。“鄭大人,飲些茶水壓一壓吧,”他又將另一茶盞遞向了王景弘,“景弘兄,你還好吧?你也飲著吧...”“為今之計,我們要盡快上岸,”王景弘接過茶盞,來不及飲用,便戟指一方,“就是這個方向,按照羅盤的這個方向,應是南浡里無疑。”“南浡里?”暮云煙,驚道。王景弘緩緩飲著茶水,緩緩道:“是的,南浡里。南浡里國,東接黎代,西與北臨大海,海中有帽山,山之西是南浡里海;國南邊是山,山之南又臨海,盛產‘真香’。”“‘真香’…‘真香’…”鄭和若有所思間,又欲言又止著。突然,他眸光一亮,喝道:“對,就是南浡里了。傳我令,全速向南浡里航行。”“不是,兩位大人….你們所言的南浡里國到底在哪啊?那里的‘真香’又與我們有什么關系呢?”暮云煙,踮腳遠眺著,“就算那‘真香’和我們有什么關系,可這前方除了一望無際的大海,還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啊…”“哈哈哈,云煙兄,莫急。”王景弘淡笑間,拍了拍暮云煙的臂膀,再次抬臂指去,“以我們現在的航速,永不了多久,你便能看到凸顯出來的山體了。而鄭大人所言的‘真香’,并非是‘真香’的本身,而是那南浡里國的帽山上既盛產‘真香’,也定然會有不少香氣獨特的草藥的。”“香氣獨特的草藥?哦...我明白的,大人的言外之意是可以在那里找到很多治愈暈船的良藥...在這茫茫大海之上,你們還能如此準確的辨別出來方向,真是讓人佩服啊...”暮云煙癡癡凝望著向前,“多希望能快一些看到那山體啊...”一旁,柳韻錦盈盈一笑,散落的裙擺輕拂周圍,自然皺起、展開,端坐之下,她雙臂輕柔緩抬,如玉的手指漸落在琴弦之上,“到南浡里固然是需要些時辰的,可韻錦的琴聲卻是不需要時辰的。”話落間,琴弦動,琴聲起。殤沫緩步湊上,與她暖心一視,淡笑持續。只見,他坐落一旁,拿起一杯茶盞,側身遙望空際,眼簾已似閉非閉,腦袋也已似晃非晃起來。突然,巨大的海舶猛然一頓,航速赫然降下,只聽陣陣作嘔聲后,數百艘海舶在一瞬間錯落出了距離,王景弘一個飛身奪下掌旗官手中的旗子,向了望臺登去。暮云煙一臉驚容,望著王景弘的一舉一動,“這…這…怎么回事?”一旁的鄭和也凝望著王景弘的背影,卻沒有發出任何言語...海舶上的所有人,此刻都沒了任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