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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馮化成甚至都沒抬頭看一眼自己，周蓉掩不住的笑意立時的消失，將手里的小包放下，自顧倒了杯水喝了起來。

    　　想說兩句軟話緩和關(guān)系，可是話到嘴邊，也不知是抽了哪根筋，軟話成了諷刺：“從京城那會兒開始，到咱們回到吉春，你到處的給人送禮、跑關(guān)系，跟人說給我的詩投上一票吧。我說你不該那么世俗、庸俗、齷齪，你卻說我虛偽。馮化成，六年多了，現(xiàn)在怎么樣？不還是什么都沒有嗎？”

    　　馮化成澹定的推了推眼鏡，抬起頭來，他沒有再吵鬧，因?yàn)樗X得沒什么意思，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有些得意的周蓉：“你想說什么？”

    　　周蓉最討厭的就是這樣，無論她說什么，馮化成都不吵不鬧，她是希望馮化成如同以前那般，跟她一起大吵大鬧的，因?yàn)槟菢訒屗X得還是有溫度的夫妻關(guān)系，現(xiàn)在這樣，更好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她長出一口氣，眉毛輕挑，一種優(yōu)越感透體而出：“我分房了。”

    　　馮化成頓了一下，皺眉道：“你找了秉義，秉昆還有王言他們？”

    　　這是正常的猜測，畢竟倆人一起過十多年了，以他對周蓉的了解，憑周蓉的操行，就不可能有那個能耐自己分到房。

    　　“馮化成，收起你那骯臟的想法，我平日里兢兢業(yè)業(yè)的上課工作，一定是校里的領(lǐng)導(dǎo)看到了我的努力，這才給我分了房子。再說了，要是找他們，早就開口找了，何必等到現(xiàn)在呢。誰像你，整天的到處送禮求人不成，還讓我去找他們辦事兒。”

    　　周蓉非常自信，而且她也喜歡這種出乎意料。畢竟她什么都沒干，只一心做自己的事，就分到了房子，不像馮化成，到處送禮，厚著臉皮求人，到頭來還一事無成。

    　　“真的？”馮化成還是不相信。

    　　“馮化成你有完沒完，我分了房子，你至于這么懷疑嗎？再說了，就是真找了我哥我弟他們，又怎么樣？不要把我想的跟你一樣，我可沒有你那么厚的臉皮。”眼見得馮化成面若寒霜，攥緊著拳頭，腮幫子鼓起，周蓉得意一笑：“不跟你說了，我得出去買點(diǎn)兒菜，晚上回來做一頓好吃的，玥玥知道這個消息肯定高興壞了，她早就說想要一個自己的房間了。”

    　　她就是挑逗一下而已，沒想真的吵起來，畢竟今天這么好的日子，她可不想攪了高興。

    　　待周蓉離去，馮化成冷哼一聲，啪的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絲毫分到房子的喜悅都無，因?yàn)槭碌饺缃瘢⒆佣际鄽q了，夫妻感情也基本上吵沒了，他對什么房子的事早都看澹了，如果是他自己得來的，確實(shí)要好好高興一番，但現(xiàn)在是周蓉分來的，還借此嘲諷了他一番，他怎么高興的起來。

    　　而且他并不相信周蓉說的話，當(dāng)然，他相信或許周蓉可能真的不知道，但不管他信不信，他都不認(rèn)為周蓉那種端著清高的選手能在學(xué)校中分到房，背后定有隱情。畢竟排號的老教授那么多，她周蓉算老幾。

    　　他現(xiàn)在都絕望了，分不分房子的，沒什么相干。因?yàn)橹苋卣f他世俗、庸俗、齷齪，說他厚著臉皮求人給他的詩投票，把他從頭到尾、從里到外都否的一無是處。

    　　他無比確信自己的才華，但他更知道，這世上有才華的人多了，卻不見出頭的有多少。無論干什么，花花轎子眾人抬總是沒錯的，他這搞文學(xué)藝術(shù)的更該如此。就是這么一個淺顯的道理，到了周蓉這里就成了齷齪。真要照此說，齷齪的人可真海了去了，他馮化成算哪號的呀。不過吵鬧了這么多年，他不愿再跟周蓉說那些沒有用的，他說前門樓子，她說胯骨軸子，雞同鴨講，實(shí)在沒什么好說。

    　　再說回房子，當(dāng)初在京城的時候，他是想過在陳靜的那個房子借住一段時間的。但那樣一來，顯的他很無能，沒好意思開口。不過他卻把這個意思跟周蓉說過，希望周蓉出個面，但是周蓉也沒好意思開口，反給他噴了一頓，他確實(shí)沒理，確實(shí)是死要面子，所以也就那么地，回了吉春。

    　　回到吉春之后，他又努力了一年無果之后，就提出過實(shí)在不行找找周秉義、周秉昆以及王言他們，這仨人一個比一個牛比，更何況周秉義還在江大當(dāng)過校領(lǐng)導(dǎo)，雖然級別不高，但總也有門路的，更何況還有后邊的老丈人，周秉昆有錢，王言人脈廣、有錢，誰都能給他們解決問題。

    　　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不顧忌臉面了，他說他去找，但是周蓉死活不同意，說不給家里人添麻煩這那的。他知道，還是周蓉不好意思，要她那清高。想也正常，以前她在家里還算是夠用，畢竟京大的高材生，但是后來，周秉昆做生意成了大老板，整個家里數(shù)她混的慘，不好開口的。

    　　當(dāng)然，他也知道，周秉昆對周蓉和他有意見，王言對他們倆其實(shí)也算平平，不親近。原因他當(dāng)然知道，就是當(dāng)年周蓉私自跑了那么遠(yuǎn)找他，害的李素華傷心、哭壞了眼，要不是有王言，那眼睛就做病了。而且他們又許多年不回來，怎么可能沒有意見呢，只是礙于老兩口，從來沒說他們罷了。

    

　　他搖了搖頭，長出一口氣，自我平息了心中不快，低頭強(qiáng)逼著自己安心搞創(chuàng)作。

    　　可是這創(chuàng)作啊，講靈感不說，他這滿腦子的煩心事，一肚子的心酸無處講，他啥也作不出……

    　　晚上，團(tuán)結(jié)戶公用的走廊中，馮化成圍著圍裙，掂著大勺，笑呵呵的看著馮玥：“回來啦，玥玥，快進(jìn)屋洗手，咱們馬上就開飯。”

    　　馮玥單挎著雙肩包，看了鍋里的菜：“鍋包肉啊？有什么好事兒啊？這么奢侈？”

    　　“進(jìn)去讓你媽跟你說吧，你趕緊起來，離遠(yuǎn)點(diǎn)兒，這油煙大。”馮化成笑呵呵的擺手趕著女兒，這是他在這個家最大的指望了。沒這么個女兒，就周蓉那樣的，早不伺候了。

    　　馮玥背著書包進(jìn)了屋，見著飯桌上的好幾個菜，嚯了一聲：“媽，這又是魚又是肉的，不過了？到底什么好事兒啊？”

    　　周蓉拍開馮玥著急抓菜的手：“你先洗手，等吃飯了再告訴你。”

    　　馮玥將肉賽到嘴里，嗦著手指頭將書包扔到一邊的凳子上，隨即出去洗手。等她再回來，馮化成已將鍋包肉端上了桌，在那倒酒呢。

    　　一屁股坐在桌邊，接過親媽遞過來的碗快，她夾了一塊肉吃了一口都囔道：“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神神秘秘的……”

    　　周蓉撇了眼自顧喝酒，根本都不看她的馮化成，拿起飲料給女兒倒了一杯，笑道：“你媽我啊，分房子了。下個月咱們就搬進(jìn)去了，你不是說想要個自己的房間嗎？這次你就能自己布置了，高不高興？”

    　　馮玥睜大了眼睛：“真的啊？”

    　　“當(dāng)然了，那還有假？”

    　　轉(zhuǎn)頭看著含笑點(diǎn)頭的親爹，馮玥開心的端起杯子：“太好了，我小舅真沒騙我，爸媽，咱們?nèi)齻€一起喝一杯。”

    　　周蓉端著酒杯的手哆嗦了一下，看了一眼同樣注意到的馮化成，問道：“玥玥，你說什么？什么你小舅沒騙你啊。”

    　　“沒什么，沒什么。”知道說漏嘴的馮玥連連擺手：“咱們趕快吃飯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啪的一聲，周蓉重重的將杯子拍在桌子上，難看的耷拉著臉：“不行，你先說明白了再吃飯，跟你小舅有什么關(guān)系？”

    　　馮化成拍了拍被嚇的打了個哆嗦的女兒：“你嚇唬她干什么？有話不能好好說嗎？玥玥，說吧，你看你媽那樣，不說咱們還能吃的好飯啊？”

    　　“我哪樣了？啊？我哪樣了？”周蓉的聲音不自覺的大了起來。

    　　“夠了。”馮玥一聲大喊：“就是因?yàn)槟銈兲焯煲驗(yàn)榉孔拥氖鲁吵吵常也鸥倚【苏f的。你們怎么總是吵架？能不能別吵了？煩死你們了……”

    　　說完，馮玥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站住，玥玥，你給我站住。”周蓉起身追了出去，眼見的追不上，她喊道：“你去哪啊？”

    　　“我去找我小舅，你們倆吵吧。”

    　　眼看著馮玥跑下樓，周蓉跺了下腳長呼一口氣平息住內(nèi)心中的火氣，不管開門出來看熱鬧的人，轉(zhuǎn)身回了自家的屋內(nèi)。

    　　周蓉坐在桌旁一口喝光了杯中的葡萄酒，見馮化成老神在在的自顧喝酒吃菜，她說：“現(xiàn)在你得意了？想笑就笑吧，不用憋著。”

    　　馮化成一聲呵，抬頭澹澹的看著她：“我不明白你沖孩子撒什么氣？是上午嘲諷我世俗、庸俗、齷齪、無恥，你憑自己的能力分到了房子，結(jié)果晚上就露了餡，羞惱了？自從七八年夏天把玥玥接到京城，咱們就開始吵，吵了這么多年，你說她能沒有想法嗎？都說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你呢？周蓉，我真不明白，你為什么那么虛偽？

    　　這些年我為了分個房子各種的給人陪笑臉，你以為我愿意？好，我世俗、庸俗、齷齪、無恥。但至少我為了房子在努力，在付出。你呢？你做什么了？你只是站在道德的制高點(diǎn)，對我橫加指責(zé)，看不起我，說我這個不對，那個不行。你為了房子努力了嗎？既然最后還是要找你弟弟，那你這些年堅持的是什么？”

    　　“你……”周蓉被說的臉紅青白，但她也不服：“你不用說孩子，跟孩子沒什么關(guān)系。是你厚著臉皮到處讓人給你的詩投上一票，結(jié)果呢？你撈到什么了？房子房子沒有，作協(xié)作協(xié)也沒混上去。是，是找的我弟弟，可是他有那個能耐，你呢？整天點(diǎn)評這個，點(diǎn)評那個，這個文體不行，那個詞不達(dá)意，這個牽強(qiáng)附會，那個沒有內(nèi)涵，有用嗎？”

    　　馮化成腮幫鼓起，那是咬牙切齒，用力的握著酒杯：“你說什么？”

    　　“怎么，我說的不是事實(shí)嗎？”

    　　“你……”

    　　周蓉不搭理他，又倒了一口酒之后，扔下一句接玥玥回來，徑直離開。

    　　馮化成一杯又一杯的喝著酒，眼神渙散，似在回憶往昔，酒越喝越多，眼神越來越亮，最后聚于一處，眸光大盛，去你媽的周蓉，去你媽的狗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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