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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碎夢-《花霧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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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伏總是多雨的。

    青年一身錦緞華服,安坐于位的時候,幾乎看不到半點陰霾。

    他看著他,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感到有些怕的。

    “為什么?”

    他看著青年垂眸,好像很閑適的樣子,閑適到幾乎已經拋卻一切,“羽化成仙”了,隨著他這句話,位子里的青年緩緩睜開眸子,還是那副倦懶神情,可是能看到他眼神的,就不會輕視他。

    就猶如百只巨大的螞蟻在后背上來來回回地爬,邊爬著,邊啃咬著。

    “我不是讓你呆在屋里嗎?”

    或許是青年輕描淡寫的態度,又或許是因為怒火沖頭,字句便如破了閘的洪水般脫口而出:“哼!夜漣殊回宮了!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嗎?他指使人把消息送到我跟前的!”

    古根扶著頰面,正頭凝視了他一會兒,眸光涼得宛若寒潭里的深水,卻陡然潑滅了夜璜嵊的氣焰。

    “乖乖聽話。”古根玩味一笑,“四殿下。你知不知道,夜漣殊的表弟,也就是南宮瑾言,去容栩了?”

    突如其來的消息令夜璜嵊頭皮一陣發麻,大抵是這些日子的躲躲藏藏迫使身體總是比頭腦先一步做出反應:“你說什么……”

    “容栩?他去容栩干什么……容栩,他難道是逃到容栩去了……”

    古根望著夜璜嵊喃喃自語,匕首壓在掌下,隨著手腕的輕輕抬落發出微不可察的聲響。

    “不對!他去拉攏容亓要兵了對不對?他要造反!”

    回復他的是一片寂靜,屋內的氣氛令人毛骨悚然,沉寂冰冷得叫人汗毛倒豎,夜璜嵊或許是隱隱預感到什么,猛然間朝著古根沖去,似一頭俯沖獵捕的鷹隼般狂暴。

    只是這鷹隼實際是只落湯雞。

    古根的脖頸離他指腹不過幾寸,古根根本不可能反應過來!

    寒刃拋出刺目弧度,一節拇指隨著遽然噴射的血線飛出然后掉落在地,頹然可笑。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這個雜種的心狠手辣——古根伸手一把將夜璜嵊的頭狠狠摜到堅木桌子上,倦懶、輕蔑層層褪去,那雙毒蛇般的雙目里的陰翳壓過了一些,繼而顯得瘋癲。

    “我還以為你猜不到呢……”唇舌貼近耳邊,如同毒蛇吐信,夜璜嵊如瀕死的豬羊一般掙扎著,可惜無濟于事。古根笑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云家的長子死前也是你這幅樣子,像什么呢?形容一下……正在拿開水燙的死豬吧!哈哈哈哈天啟皇帝留下的孬種……”

    “你放開我!”

    “放開?”古根無辜道,“我放開你,留著你被別人弄死?你不是一早想要造反么?你的雄、心、報、負呢?被狗吃了?呵,容栩的兵,原本是給你準備的,不過……現在卻沒人多余這份打算為你籌謀了。扮假皇帝的那個,給南宮瑾言留了趁虛而入的契機……所以……”

    夜璜嵊雙目通紅,目眥欲裂。古根伸出另一只手,冰涼的手指一點一點貼近他的脖頸,那就是催命的鎖鏈。

    “我的人打探到,真正的容亓已經重返皇宮了,并且給了南宮瑾言承諾。”古根的手指倏地捏住夜璜嵊的脖頸,驟然發力——

    古根緩緩靠近夜璜嵊,似是在欣賞他這幅瀕死的模樣,那雙陰冷的眉目笑得那樣陰翳,他那天真無邪的美好容顏此時此刻就像是個為著花開欣喜的少年一樣,華光璀璨,刀鋒一般璀璨。

    最終,鎖鏈絞斷瀕死動物的脖頸。

    古根卻再也沒看這里一眼,走出門后只給這里留下滔滔火焰。

    另一邊。

    銀宿見到北冥幽變換了體型,莫名地頓了頓,北冥幽手中的剎那刀身周圍縈繞著濃重的黑色霧氣,邪氣四溢,全然不像是神界中的神器。

    北冥幽沒有見到花傾觴此時看她的眼神是怎樣的模樣,卻因被花傾觴突如其來地推了一把而顯得有些錯愕。

    “你快些走……”花傾觴喃喃道。

    北冥幽卻向前一步與她并肩,手中的剎那和花傾觴手中的粹意驀地席卷起強悍的靈力。

    花傾觴決然地看了北冥幽一眼,北冥幽眉頭微蹙,發現了端倪。“你瞞著我什么?”北冥幽問道。

    花傾觴已然催動粹意,召喚出了引夢之術的法陣,與此同時,北冥幽執刀向前沖去,伴著生猛的內力,漆黑刀刃抵著兩輪彎刀,刮擦出刺耳鳴響。

    花傾觴望著北冥幽的身影,胸腔中傳來陣陣戰栗。

    朝思暮想近千年,從至死方休的執念,到錐心刺骨的癡念,每一次,都如同被一把鈍刀刮割著剜心掘肉。

    修煉時她在想著在佛邪島的一幕一幕,無論多么萎靡倦懶,無論生境如何殘酷,只要腦海中有他,盡管這個存在也許并不真實,盡管她挖空心思地去為自己找尋他的痕跡,盡管在此之中她也已然知曉祈幽就是北冥幽,她還是覺得滿心歡喜,仿佛有了一往無前的勇氣與力量,仿佛陽光刺破云層,驅散陰云,為她造就獨屬于她的夢境,自此無所畏懼。她控制不了,且不想去控制。

    南宮瑾言一行人回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一個容貌全然陌生的男人站在花傾觴身側,北冥幽不見蹤影,一個白衣女子手中拿著一塊石頭,石頭緩緩飄起,凌空旋轉,化作一個不大不小的圈,閃著瑩瑩光澤。

    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墻壁將他們隔絕在外,他們無法觸碰這場戰斗。

    法陣既成,花傾觴念著咒訣操縱粹意,北冥幽沖刺而上與銀宿過招。每一步都率先踏在法陣陣點之外,配合天衣無縫。

    大概銀宿也沒有料到,北冥幽如今竟然還藏著神體,這霸道生猛的力道用起剎那,即便是生滅之境空了,也已經不怕和銀宿硬碰硬。

    因為面前的人是北冥幽,而銀宿,曾經是她的手下敗將,而北冥幽的手下敗將,又何止銀宿,當年玄淵境十大高手一出便找北冥幽挑釁,結果去的都被她狠狠踩在腳下,顏面掃地!

    玄淵境之人恨北冥幽,恨這個平時行蹤詭譎深不可測而一旦出招招招狂霸勁猛穩操勝券的北冥幽。人如其名,深不可測。

    也正因如此,臨淵之變后,北冥幽醒來,就恨極玄淵境,唯有親身經歷,才能懂得那種云泥之別的落差,與其說是落差,倒不如說就是純粹的恨意,因造人陷害而致數千年苦修毀于一旦的恨意!

    臨淵是天界的地獄,北冥幽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跌隕至臨淵,蝕骨銷魂,從至強到至弱,她已經成不了一個清心寡欲的神明了,即便是一久折磨摧殘她的惡靈邪煞自生滅之境逃走,也無法令她孑然一身。

    她是從絕望的深淵里醒來的人,幸運的是已經蘇醒,可悲的是仍然困窘于泥沼。

    她可以至死方休的隱忍,卻是為了將仇敵拖進地獄!

    黑霧隨飆風狂涌,濃墨重彩,結界外的人看不清里面的情況,而法陣之內,伸手不見五指,濃重的煞氣裹挾著滔天殺意,不是北冥幽令六界聞風喪膽的生滅之靈,而是從臨淵里死而復生的幽靈,攜著撕裂魂靈的怨恨!

    終究是手下敗將,銀宿見她出招就察覺到不對勁。北冥幽是知道銀宿擅長鬼影幻跡之術的,如此一來,將等同于將銀宿摁到了水里,任她的移形閃現多么令人目眩神迷,都無濟于事。

    這就是北冥幽啊,當她知道你的弱點和長處,知道你進攻與防守的關鍵,就會直取要害,狠辣凌厲,令人窒息乃至絕望。

    花傾觴看不到北冥幽的身影,也被她這突然釋放出的強勁法力給震懾到了。除了那個重幽思谷,她還從未見過有哪個仙神的招式能夠如此……邪氣。

    似是地獄里的惡鬼,千年的亡魂,煉獄的修羅。

    鈴聲想起。

    銀宿的白鈴似要擊碎北冥幽卷起的濃霧。

    這又如何,終究是一縷殘魂,做困獸之斗而已。

    然而令銀宿沒有想到的是,北冥幽沒用剎那刀,直接換回生滅扇,一瞬間摁熄邪風,復又揮扇,邪風如箭猛躥而出,帶起的狂風寒意削骨,冷風逆了鈴響,直接將催命魔音冰封至死。

    壓制到死——不惜賭上收風揮扇的一剎那——該說你狂還是該說你瘋,北冥幽……

    銀宿內心里咀嚼著這個名字,恨意刻骨。

    自從遇上北冥幽,她從一個不可一世發白衣殺神變成一個潰不成軍的弱者。

    而根本容不得銀宿多想,剎那刀鋒遽然而知,狂狷的殺氣猛沖而來,銀宿躲閃不及,被一刀穿心。

    濃霧散去,南宮瑾言、墨如玉、尤麟、林元見到這一幕時都愣住了。

    尤其是林元,此時他終于確信,所謂“云服媚”,就是北冥幽的轉世,神界七帝姬北冥幽,他果然還活著。有那么一瞬間,林元竟覺得恐怖。

    但接下來不可置信的一幕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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