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千里江水東流去-《寒門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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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沒什么更好的法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男女之間的感覺是世上最沒有道理也最沒有軌跡可循的東西。《禮記》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可見連圣人都認為情感一事說不清道不明,源自于人的本性和內心。”
徐佑聲音平緩,似乎在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娓娓道來,卻一字字都能觸碰到心底深處最柔軟的地方,道:“我只是希望將來有一天,不管男子還是女子,都可以不受世俗約束的公開的往來,男子可以自由的擇妻,當然,女子也可以自由的擇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多的是成為參考而不是必須要遵循的規矩。而在成親之前,兩個人能夠先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互相了解彼此,知道對方的品行、愛好、習性以及生活習慣,真正做到兩情相悅,相愛相知,然后才可能執子之手,與之偕老……”
隔著青綾布障,看不到袁青杞的表情,但一直束手立于旁邊的水希卻悄然抬頭,凝眸注視著徐佑的側臉,片刻之后,又重新垂下,只是在那一低頭的瞬間,唇角隱約帶著一絲柔柔的笑意。
“七郎此論,委實驚世駭俗。《詩》云‘乃生男子,載弄之璋;乃生女子,載弄之瓦’,男女生來就有尊卑高下,曹大家因之而作《女誡》,訓導女子如何敬慎、專心、曲從,若是依從七郎所言,豈不是天地弘義、人倫大節全都要失序了嗎?”
曹大家也就是班固的妹妹班昭,博學高才,第一部紀傳體史書《漢書》就是由她在班固死后續寫完成。徐佑笑道:“三娘這會又站在儒家的立場說話了……其實這也算不得驚世駭俗,太史公作《史記》,惜字如金,何以大段文字描寫司馬相如與卓文君之戀,究其根本,未嘗不是為女子在婚姻之中受到的不公平而仗義執言……”
“七郎剛才還瞧不起卓文君,此時又為她說話,可見也不是立場堅定之人……”
徐佑大笑,道:“你倒是不肯吃一點虧……”當然沒有辦法告訴她,這是用唯物主義歷史辯證法來看待問題,古人之所以愛走極端,非此即彼,主要原因就是歷史觀存在瑕疵,不懂得一分為二的看問題。
袁青杞也是一笑,悠悠道:“不知七郎所描繪的那一幕,能不能真的實現……”
“只要假以時日,必定會實現。不過終你我一生,估計是沒有機會看到了。”徐佑歉然道:“說來好笑,這些只是我平日閑來無事的胡思亂想,從沒與人說起過,今日卻不知為何,一時不吐不快,若有唐突的地方,還請三娘見諒!”
布障后久久無聲,好一會才聽袁青杞嘆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今日能聽到這一句話,已經不虛此行。至于衡陽王一事,既然七郎不愿意插手過問,阿元也就不再強人所難。臨別之時,還有一事要向七郎交代……水夷!”
徐佑一愣,那個設計害他的婢女從布障后緩緩走了出來,平日靈動狡黠的雙眸里夾雜著惶恐和不安,屈身跪伏于地,顫聲道:“婢子少不更事,又因傳聞誤會了郎君,所以才瞞著女郎,擅自謀劃了前夜之事。自知罪不可恕,不敢奢求郎君寬宥,但有任何責罰,婢子甘愿領受!”
徐佑向來講究以德報德,以直報怨,那一晚要不是他足夠警覺,很可能要跌一個大跟頭。起先以為牽扯到了袁青杞,所以連提都沒有跟袁階提起。只不過經剛才那一番交談,知道她不可能會是主使者。倒不是說她做不出來,而是說以她的才智,真要挖坑給自己跳,絕不會露出那么多的破綻,也不至于那么的沒有技術含量!
但話說回來,有些時候打狗還要看主人,以他現在的身份,就算豁出臉去非要跟一個婢女計較,袁青杞又肯給面子,將水夷從嚴懲治一番,那,又能如何呢?除了出一口氣,別的再沒有一點好處,甚至可能適得其反,給人留下量小氣窄的不好印象。
權衡利弊,然后兩害相權取其輕,是他縱橫金融界的不二法門。既然收益跟成本不成正比,不如大度一笑,略過此事不提,全當沒有發生過。
“前夜發生了什么事,我已經忘記了!”
水夷渾身瑟瑟,不知該如何作答,卻聽袁青杞道:“起來吧,七郎既然不再追究,暫且饒過你這一次!”
“諾!謝過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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