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詩曰: 馬陵道上落流星,九霄冥冥泛銅音。 最是無情將軍血,英雄無淚亦沾襟。 話表陳明遠領兵退回馬陵泊,于卞塘鎮南面遇張伯奮、張仲熊部率兵截殺。張永偉一人大戰二張,斬殺張伯奮后,盤坐圓寂。張仲熊見哥哥身死,只道張永偉未亡,舞刀便要來取性命。忽聞遠處殺喊聲連天,同吳天鶚、袁憲望去,卻是宇、武、廣、強的人馬。仲熊不敢戀戰,回馬便走。吳天鶚、袁憲兩個急搶了伯奮的尸首,追隨而去。路新宇、焦明武四個驅逐了二張的軍馬,見張永偉在那里打坐,急忙上前相看情形,不想早已沒了氣息。四人哀嘆了一場,就同張奧康的尸首一齊收拾了,去趕陳明遠。 那張仲熊同著吳天鶚、袁憲,自領兵回淮陽軍,袁憲于路見張仲熊沉默不語,勸道:“定國公請止悲痛,待將來好為輔國公復仇?!辈幌霃堉傩艹烈髁季?,忽地苦笑道:“如今到這個田地,父王還欲把我過繼否?”吳天鶚未敢多言,只好順著話寬慰了幾句。待回到下邳城中,有那逃得性命的年、海部下小軍,備說二將亡命。曾虺、熊鐸見說,大哭不止。袁憲看吳天鶚面上無色,自是無言。向后陳希真領軍到,同賀太平、云天彪相會了,兩下見沒了陳麗卿、云龍,各自傷感。劉慧娘沒了丈夫,祝永清沒了渾家,二人亦是同病相憐。又說了許多戰事,只等張叔夜回。 話說宣和五年季冬月,歲寒入冷,大宋開國郡王張叔夜,統率大軍,領鄧辛張陶四將都從北邊歸來。眾位看官,這張叔夜與二子,緣何先后而還?為是此中另有一番因果,蓋為今回講明。 原來張叔夜北上攻遼,除領本部軍馬外,尚還有劉延慶、王淵、楊可世等童貫余部。大軍復由前時種師道伐遼所平之處前行,會合了金人的軍馬,就要分兵破遼。孰料遼國殊死相抗,嵇仲大軍雖是勝了幾陣,終被遼軍以一奇陣所阻。金國郎主聞知,命大金兀術四太子前去相助,一戰而定。張叔夜見金人兇猛,思料久后必為宋之大患,便于慶賀筵宴上,向郎主請辭,郎主欣然答應。 忽見座中有一人叫道:“張郡王且慢,你宋朝與我大金相約伐遼,這遼地俺大金國已取十之七八,便是燕京亦是俺們打下的。量此等大恩,你宋朝豈不該割地相謝?”張叔夜定睛一看,說話那人年近七旬,秀才打扮,須髯皆白,髡了頭發,滿口黃斷爛牙,臉面褶似荷葉,不似善類。嵇仲正色道:“我軍蒙貴國相助,舒澶淵百年之辱,他日必以金帛相謝。然割地這般大事,須由天子做主,非吾可定。且我大宋已與貴國相約,燕云灤平諸州,待滅遼之后,盡數歸宋。如此,便是只割一城,所屬百姓,定然不允,只恐將來反誤貴國?!? 那老學究鼓掌而笑:“好口舌,不枉你是宋朝第一臣子。”金主就道:“洪愛卿,這張郡王乃是南國的好官,直令俺好生敬愛,不似那童貫,切莫為難他。”這個老臣捋髯笑道:“郎主萬歲,想當初張郡王平滅梁山草寇宋江,亦是與老臣報了仇也,豈敢與他發難?”又謂張叔夜道:“素聞宋朝境內草寇繁多,殺傷了許多官將。洪某已稟過俺國主,愿遣一支人馬來助你等破賊,未知意下如何?”說罷分付左右,喚來三個武將,正是曾世雄、曾螖、曾蜷三個。 張伯奮在旁,猜得金國有要探本朝虛實的意思,不敢明說,乃道:“不過區區一伙山賊草寇耳,理當由本朝官員平定,怎敢勞煩貴軍不遠萬里而來?且如今遼國不曾盡滅,若為此分了力,恐不利友邦。”那臣子呵呵冷笑,說道:“輔國公此言差矣,使他們去,何止公事,亦有些私心哩!”指那曾世雄,說起宋江打破曾頭市的舊仇來,又說自家在宋朝境內,亦遭梁山陷了山寨,同一弟一妹逃至金國。又聞說那馬陵泊上有著梁山的家眷親友,正是于情于理,都要發兵,上復家仇,教曾世雄雪恨;下助宋軍,伸兩國兄弟之誼。 這一番話,教張叔夜如何接口?張仲熊卻從中幫襯著,言說金國兵馬強壯,若來剿賊,更是大大的便利。張叔夜推卻不得,命康捷飛速回去奏聞朝廷。道君皇帝如何不答應?待臨行時,張叔夜聽康捷報知云天彪、陳希真兩處戰事,知各有傷損,心中更添憂悶,分付二子道:“馬陵未滅,金人又起侵擾之心。你兩個同金軍先回,我與鄧辛張陶四位將軍于后慢行,重勘沿路軍務安防,以備不測,切不可教他們探得虛實?!惫识鴱埐畩^、張仲熊陪同曾世雄先望淮陽軍來,方有上文。有詩為證: 曾土流毒思腕力,洪獾陰詭定東窗。 石螂無意驚黃雀,誰奈冬青覬故邦。 且言張叔夜、云天彪、陳希真齊會于淮陽軍下邳城內,嵇仲見折了許多將佐,并長子伯奮新亡,哀愁傷感難禁。自嵇仲三月離淮陽,十二月回,三十九功臣,嵇仲以下,如今止剩得張仲熊、鄧宗弼、辛從忠、張應雷、陶震霆、龐毅、劉廣、茍桓、祝永清、劉慧娘、蓋天錫、金成英、孔厚、康捷、祝萬年、劉麟、歐陽壽通、韋揚隱、李宗湯、王進、賀太平二十一人。嵇仲念起往日征戰種種,不禁嘆道:“待本帥申聞朝廷,請為陣亡的將士追封,所有歿于王事的士卒家屬,普免差徭?!北妼R道:“太尉仁德?!憋儆值溃骸巴妼⑹魁R心協力,早日剿除馬陵泊強寇,班師還朝,以防金國?!本驼垊⒒勰飬⒅\,慧娘道:“太尉寬心,我當思計策以謀馬陵賊人,方是不負亡夫之愿?!北妼⑸⑷?,嵇仲獨留賀太平、蓋天錫兩個,動問張仲熊近況。二人答說自張伯奮死后,仲熊每日多只與那西山一伙相會。嵇仲聽罷,搖首嗟嘆不已。 只說這張仲熊,自出了廳,并邀曾世雄,又同吳天鶚幾個一處吃酒耍。正到半酣處,西山幾個又念起報仇的事來。只聽曾虺厲聲道:“大哥、八弟的舊仇未曾親報,如今又添了四哥、五哥的。洪二哥同六哥、九妹遠在金國,卻只把書信來與我們相見。似此那日能得重聚,為眾弟兄雪恨?”吳天鶚與張仲熊把盞道:“不是定國公從中聯絡,那知他們的聲息。”原來張仲熊在北境伐遼時,見金國人馬好似虎狼,又破遼人奇陣,自思宋必衰,金必興,自己雖是道君皇帝的義子快婿,早晚還須謀個前程。那日聽了洪老獾的言語,思量他必為金主器重,因而私下相交,問了些過去的事,方知亦是西山一伙,以此訴說了吳天鶚等人的情況。正是: 雁翎辜負石雷杳,恩義何箍振翼鸮。 翻倒家山終有日,羞逢地下父兄昭。 曾世雄說道:“政和年間,俺家在曾頭市上做下好大基業,那想竟吃宋江那廝一戰毀了,全家只活我一個。幸得蒼天有眼,張郡王等統軍剿滅賊兇,如今倒又與這個馬陵泊廝殺,正可謂‘鷸蚌相持,漁人得利’!”李東保聽得話里有些許犯禁的意思,老大惶恐,又看鶚、虺、憲、鐸四個,并張仲熊絲毫不在乎,心兒恰似兔入狼窩,不知如何應答,只顧低頭篩酒吃。忽聽屋外有人來喚,卻是劉慧娘使人來請李東保。袁憲笑道:“你自好福,那寡婦來尋你,想是獨守空房,寂寞難耐。”李東保不敢應他,胡亂點頭,出門而去。一路朔風逼緊,直吹的東保裹袍緩行。待到了劉慧娘處,方伸了脖項。 是時劉慧娘正在爐邊撥火,見李東保至,邀其一同向火。忽覺李東保身上酒氣,不禁問道:“監丞又同那西山眾吃酒么?”東保恭敬答道:“小人謹記夫人教誨,名為結交,實則觀其行止?!被勰锉銌枛|保怎生看待那西山諸人。東保方敢抬首,見慧娘身后有兩個木像,一個認得是云龍,一個卻認不得,尚未完備,暗自思道:“想是她哥子劉麒?!睆鸵娮雷由嫌钟行┮挛锬玖?,目光神游,悠悠道:“張為棟已死,年、海兩個又沖撞過眾功臣,如今亦亡于非命,剩下都是忠貞之士……”猛然瞧見慧娘眉頭微動,忙改口道:“只是有些個顢頇無知之徒,雖是粗陋,倒也爪牙可用。”慧娘聽罷,點首道:“卻也在理。”又道:“尚有一事當問,如今張郡王、越國公、魯國公三處人馬合軍,監丞可愿再回魯國公那里?” 李東保不明就里,見劉慧娘又托出這般言詞來,急伏地拜道:“實話不瞞夫人,小人不愿再回魯國公帳下!”哭訴自家結怨祝永清,又險遭妖僧吃了的事,叩首道:“前番隱瞞,實是怕壞了軍情大事。眼下那賊禿雖是沒了,然全軍上下那個不知智勇侯有些狷狹?若教小人回去,遲早必死于無辜!”劉慧娘見他說了實話,自知祝永清的為人毛病,笑道:“監丞幾番為我出力,豈能害你?實是與你戲言耳?!睎|保方才肯起身來。 劉慧娘又問道:“待掃清賊寨,班師回朝,監丞作何打算?若不愿為官,做一富豪,我必與你保奏,教你終身快樂。”李東保本要謝恩,心中猛地一?。骸皢疚襾泶耍瑳Q非為如此小事。這劉慧娘何等聰慧之人,以是試我韜略?!彼斓溃骸胺蛉苏f的那里話,若是前時,小人定是此意,目今只恐那北邊的不能容我人馬空閑。事畢當攜破賊之威,陳軍北上,方可永固金甌。”慧娘心中暗暗稱奇,遂去取過兵書戰策,付與東保道:“監丞所言,正是我所慮也。你既有這般見識,我愿將平生所學悉數傳授與你?!睎|保略略一呆,慌忙拜道:“夫人何等大才,小人愚鈍,不過依樣畫葫蘆,只好丟丑罷,及不得夫人一二分本事。便是剿除馬陵群賊,抵御金人的事也不須小人?!蹦侵獎⒒勰飸K然笑道:“我七層寶塔只少一頂,功名于我如無物。原自平滅梁山后,本當歸隱山園,不問塵事。爭奈公公乃是天子重臣,脫不開身,須有智謀之士輔佐,因此延誤。如今我丈夫、兄長亡故,只等平定馬陵而回,還望監丞不棄。”東保大喜,千恩萬謝,磕頭如搗蒜,答應道:“夫人是個女諸葛,小生亦要學諸葛亮,匡扶朝廷,萬古揚名!”肚里卻尋思道:“那賊禿曾言我有富貴命,其言不虛!”正是: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