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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河渚-《晉末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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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河滔滔東流,晝夜不息。

    傅祗勉強主持完最后一次祭祀后,身體支撐不住,病倒了。

    隨員們匆忙找來船只,打算把他運回洛陽,傅祗不許。

    夕陽西下,他來到剛剛打好地基的城址上,緩步巡視。

    “我兒年且十五,就被你們征來,天殺的啊!”一頭發花白之人伏地大哭。

    周圍人盡皆惻然。

    那個少年昨晚中了一箭,沒當場死,熬了一天后,終究沒熬過去。

    傅祗行經此處時,略略停了一下腳步。

    其他人紛紛行禮,但那個頭發花白之人眼里只有自己死去的兒子,仍舊伏在地上:“本想秋收后為你娶新婦,你卻先走了……”

    傅祗嘆息一聲,不忍多看,離開了。

    斜陽荒草之中,有人在煮飯。

    瓦罐內的飯食很稀,黑乎乎的,還漂浮著許多野草。

    見到傅祗前呼后擁地走來,此人慌忙起身,不知是勞累還是怎得,晃了一晃方才站穩行禮。而隨著他這個略顯“激烈”的動作,肚子又咕咕叫了起來。

    傅祗默默走過,不打擾他吃飯了。

    行到河渚盡頭之時,看到了幾艘漁船,岸邊還有破破爛爛的房屋。

    無論是房屋還是漁船上,都看不到男人的身影了。婦人在河邊麻木地搗著衣服,小孩蹲在旁邊,衣不蔽體,瘦骨嶙峋。

    河渚上是有百姓的,多為避亂之流民。

    或許,他們怎么也沒想到,好不容易找到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居然又要淪為戰場了。

    男人被征發修筑城池,女人幫著做飯洗衣,就連小孩都要割草喂養牲畜。

    如果僅僅是這個還算好的了,最關鍵的是,當城池選址確定,打完地基后,匈奴人就來了。

    他們經常乘坐小船,夜襲河渚。在他們的反復攻擊下,很多百姓逃亡。官府也沒辦法,只能逃走一批,再抓一批,如此循環。

    婦人浣衣之所的南邊是一個池子,人工挖掘的大池子。

    池子三面有堤,唯南側留出一口,供船只出入。

    池邊堆滿了木材、磚石,都是從南岸運來的。

    河南尹帳下的數百兵卒在旁邊扎營,順道搬卸貨物。

    貨物沉重,并不好搬。每隔數日,總有斷手斷腳的消息傳來。

    傅祗又走到西頭,這里搭著許多茅草屋,陰暗潮濕,氣味難聞。

    茅草屋的后面就是黃河,河面上甚至還漂浮著尸體,不知道從哪來的。

    餓死、病死、累死以及被殺之人多了,已經分不清了。

    太陽還沒徹底落山,傅祗就轉完了。

    河渚其實并不大。

    東西長數里,南北寬一里出頭,真的就只能筑個城周四里的小城。

    河渚西邊還有兩個小渚,都只有這個一半大,且不相連,上面有少許民居,但都已經空無一人,唯余大蓬蒿草。

    傅祗又看向北岸。

    三條河渚的存在,將此段黃河分為南北二流。

    河渚離北岸更近一些,離南岸較遠。

    傅祗翻閱古籍,得知北岸的遮馬堤一帶曾經也是河中沙洲,日積月累之下與北岸相連,變成陸地。

    或許,再過百余年或數百年,這三個一字排開的河渚將聯為一體。

    千年之后,聯為一體的大河渚又將與北岸連接,成為陸地的一部分。

    滄海桑田,世間之事莫過于此。

    “河陽蓋天下之腰脊,南北之噤喉。都道所輳,古今要津。故為兵家必爭之地,天下有亂,當置重兵。”

    “是矣,此誠為都城之巨防。渡橋而南,臨拊洛京,在咫尺之間;渡橋而北,直趨上黨、太原;東北而行,達鄴城、燕趙;西北入軹關,至河東、平陽。此橋若成,劉聰怕是只能重修軹關,以做防御了。”

    兩位朝官手拿羽扇,背對傅祗,對著大河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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