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大家都會告訴你,皇帝是可以做到任何事情的。” “是,每個人都這么說……” “但是你也會長大,也會知道這些話都是說給小孩子聽的。你還是小孩子嗎?” 小皇帝下意識地搖頭,隨后在烏爾班的注視下又有些愧疚地點點頭。孺子尚可教,見到如此反應的烏爾班露出欣慰的微笑,隨后起身將手搭在欄桿上望向夕陽,遠處像是飄起的狼煙或是由于太遠而顯得昏暗的暮云。 “有些事情我們誰都無法控制著向自己想要的地方去走,但是為了自己,哪怕只是活下去都會自以為是,朝著一條路去拼盡全力?,F在的您不會知道這副鎧甲的重量,也不知道是為什么要穿上?!? “是……準備打獵嗎?去城外?東邊?” 涉世未深的小皇帝只能知道攜帶武器穿上護甲是要去遠處打獵的準備,就像見到的每一名士兵都會認為他們都會在站崗之余去打獵維生,人們拿著弓箭縱馬追逐四處逃竄的獵物,揮舞長劍砍殺那些敢于反擊的猛獸是他對于這類武器認知之中的用途。 “不是,是為了讓我們不會成為獵物。曾經有位和我以前相象,前半生不善武藝唯好吟詩作賦的皇帝,也是你的曾曾祖父,被稱作‘花間之?!木S利安二世,在被叛軍了結,失去享受作為皇帝的后半生后被埋在了他日夜魂牽夢繞的花園之中——也就是由你們家族的仇人,吉斯卡爾德家族控制帝國之時在此地之上修建的帝國學院?!? 小皇帝對這般話語感到無比震驚,他注視著內院中的那些花,仿佛那就是地下的祖輩靈魂化成,比宮女為了防止小皇帝亂跑對他講的靈異故事還要更具震撼力度。 “您可思念自己的兄弟姐妹?” “嗯嗯,但是我很少聽說過他們的事情,還是叔叔告訴我說就在江對面的那座大城里有一個我的弟弟。”小皇帝望向印象中科斯坦堡的方向,如果在城外的江邊能夠更直觀地望見遠處高聳在教堂頂的十字架?!八?,為什么我見不到他們呢?父親他也不和我說?!? “那,有沒有想過,為什么自己是皇帝,而您的叔叔,或者您的兄弟,或者您見過的每一個人,他們為何不是?” “我……不知道,前幾天到了那里我才知道的?!? “因為您是開國皇帝維利安一世最純正的直系血脈,每一代的長子才有資格獲得‘維利安’之名,也才有資格和宣稱成為皇帝?!睘鯛柊鄬τ诰S利尼耶的歷史十分熟悉,在青年時期的學習以及進入帝國學堂的深造讓他在圖書室中獲得了遠超常人的知識面。 “可是吉斯卡爾德家族起了一個壞頭,每一代的皇子,就像現在您的兄弟們,他們都被認為有資格繼位而被各方勢力利用,在上位后成為傀儡甚至在某個時候直接拋棄,讓帝國重新陷入分裂與衰退。 現在,他們仍然是您的兄弟,在您的父親去世之前尚可相稱卻難以見面,但現在的他們在帝國內的各處,那些地方將不再屬于您,而他們的支持者會不留情面地置您于死地,因為皇位只有一人可坐。而我將為您分擔那份沉重的責任,也是今日我這身甲所代表的意義——防御與保護?!? 小皇帝從烏爾班叔父的這般說辭中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懼,這片天下的周遭不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平靜。結合了他在皇宮中的遭遇,小皇帝開始感到彷徨。 “我……可以不當皇帝的,如果事情變得這樣糟糕的話?!? “不,您現在是這個國家的象征,維利安家族唯一被指定的皇帝人選。失去了您,這個帝國的威嚴將蕩然無存!帝國已無力再去經歷一場滔天大亂,唯有您在王位上,國境內的動亂才能止息?!? 見到小皇帝因為自己的說辭而受到驚嚇,烏爾班轉身面向小皇帝深情地伸出手來。他想得到小皇帝真正的信任,去堅定彼此面對重重壓力的決心。 “我會在您成年之前盡心輔佐,保維利安王萬世有余?!? 在深情之余,烏爾班對于自身的責任和即將到來的壓迫與恐懼還是讓他伸出的手顫抖不已。而小皇帝這時已經有些懂事地將小手在上搭在了他的手心,隨后輕輕握住。 “那,此事全仰賴叔父了?!? 小皇帝有些羞澀地說道,隨后便突然有些忍不住嘻嘻哈地哈笑起來。而烏爾班也打破了對于小皇帝這邊的心墻,現在的他愿意為小皇帝,然后是自己效命,戰死沙場。 在黃昏之前兩人在內院度過了一段短暫卻又美好的時光,小皇帝想瞻仰一番那位被埋在內院之中的祖先,但是以烏爾班的歷史學識來說過于久遠,歷史記載的圖像與現在的變化相比已經難以辨別,每一朵花也像是在掩蓋他的存在而絞盡其顏爭取注意。兩人在這散步一般的四處走動之中反而更像是在觀賞庭院美景,學者對于導師和小皇帝的存在也感到稀松平常,就像小皇帝還沒有被卷入權位之爭前叔侄和師生之間那般美好的學習時光,一如往日寧靜。 一陣馬嘶聲從北面的側院大門外傳來,從學堂北邊的教室中直接大步穿過,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暗示著將要到來之人和將要發生之事。布爾薩的大將軍巴爾塔奧盧火速與烏爾班見面脫下頭盔抱在懷中,露出那飽經戰火與滄桑卻不改堅毅之形的面龐,用最堅定的語氣說著讓聽到的所有人最害怕的消息: 北方的科斯坦堡已經準備以扶持維利安的弟弟,曾為維利安五世送往的質子阿罕為由聯合同為異端和本應為西北附庸屏障的波塞尼亞王國出兵,現在已經跨過了馬默拉江,兵鋒直指布爾薩;同時,駐扎在西北部與西部艾翁亞海濱的貴族與地方勢力仍然拒絕聽從大將軍的指揮,同時觀察到有嚴重的通敵現象,甚至在幫助他們的軍隊渡江后予以放行;而從南部和西部不斷集結的南部奴隸聯邦士兵和維利尼耶叛軍已經開拔離寨,巨大的攻城器械已經從棉花山區中推出,開始緩慢逼近布爾薩城郊,預計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發動圍城;仍然沒有收到來自重鎮伊茲密爾與安卡拉的消息,而阿達納已經在長期圍城后宣布投降;維利尼耶東北部的新科斯坦堡則派出使節進行邊境土地重新劃分以換取援助…… 對布爾薩不利的消息如同雪片般撲面而來,一瞬之間烏爾班的閑心就被沖刷殆盡,他默默地看了一眼小皇帝,臉上寫滿的危機前的恐懼是小皇帝見過這位“沉穩”的叔父最狼狽不堪的表情。烏爾班猶豫之間還是松開了小皇帝的手,在大將軍有些顧不上禮節的緊迫感之下而對他露出的非善眼神中兩位大人沿著大將軍來時的路趕往北邊。 他們的腳步匆匆,小皇帝在其后愣了一下后就已經追不上自己的叔父。黃昏之中沒有點起夜燈而顯得尤為昏暗的教室里十分安靜,只有輕微的翻書聲提醒了他這里是有人存在的,從中間穿過室內的兩側一片寬廣的房間之中有著數十名學者正在遠端清靜處伏案學習,只有小皇帝兩側靠近剛才兩人走過的過道旁的桌面一片排空。他們不會對這樣的事情有所關注,將自己的心思浸泡在有些超脫于現實的事物之中。 小皇帝有些無助地繼續向前走去,他擔心這一去對于兩人來說就是永別。他并不知道發生的這一切各是什么,就連大將軍的匯報都沒能聽的明白,但是從叔父的眼中他知道這并不會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如果作為皇帝,能做到讓叔父安心的話……但是就連烏爾班叔父離去的背影都無從挽留,只留下自己孤零零地徘徊在帝國學堂之中。 耳邊終于傳來了人的說話聲,他邁步進到屋里就直接靠著墻縮著腦袋閉目休息。現在小皇帝只想坐在這道聲音旁邊讓自己不那么孤單,身上午間的衣物到了這個時間段已經有些單薄,宮中的宦人會提醒小皇帝不及時更衣會生病,那些比自己大一些的女孩會點起壁爐與夜燈,像是她們媽媽的人會為自己更換衣服洗凈臉面。而現在他就只是流落在外面,身上流出的汗在冷卻下來后如同冰雪覆在身上渾身發冷且不自在,心中向著回到皇宮的念頭不斷撥動隨著時間流逝的指針。 “皇帝?!? 一個有些木訥的低聲從一旁傳來,異域的少女一只手抬起,柔弱姿態般微微彎曲指節并沒有直鉤鉤地指向小皇帝,她向一旁教授識字說語的學者投向詢問的眼神,而學者見到小皇帝就這樣不太高興地來到自己的教室不由地大驚失色。后方靠在窗臺邊望著黃昏天空偷懶的學者也對小皇帝的到來感到驚訝。 小皇帝被屋里的幾名學者稍加伺候后坐在了一張學生桌案旁,借著桌上的燭臺遠離昏暗,同時注視著這名正在學者的指點下坐在桌后學習握筆姿勢的少女。 她似乎并不喜歡那天為她換上的衣裝,在這幾天內為自己做了和先前初見之時別無二致的簡易衣裝,區別在于會因為失水干燥而斷裂的藤條換成了染成相近顏色的棉布纏條,銀發周邊幾片花草點綴的頭飾換成了這里常見的樟樹與薰衣草而顯得少了些許銳氣,多出一分少女氣息。身上一些有妨世俗眼光的暴露部位也換上了上下纏繞固定的纏條與裹胸布,下身也換上了抵到膝蓋兩側開衩不會阻礙行動的裙裝。 小皇帝即使無比關系但也不會知道現在外面的情況,有些過量的活動讓他感覺腿部有些酸脹,帶著從頭沉降下來的迷茫而不想繼續走動,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觀察著少女的學習。就像小皇帝小時候咿呀學語那般,學者拿起桌旁堆積起的譯片,從發音到字樣在紙上表達意義,隨后隨機取出幾個譯片通過一些詞語連成一個結構簡單清晰的語句。 但是小皇帝注意到少女很排斥與人有身體上的接觸,左手搭在執筆的右手上掩護而不讓學者觸碰,同時露出不甚友善的目光注視著一旁教導的學者。為此學者也有些麻煩地只能用口語和微小的推拉筆桿的動作來教會少女正確的握筆姿勢。 小皇帝感覺到一種裹在羊絨里的溫暖,也許是剛才的熱水洗臉洗手和喝下的糖糕湯起到了效果,不過當濕潤的感覺從手上傳來時小皇帝才發現是少女的寵物在舔舐著自己的手臂,那般尖銳的獠牙就離他的手毫厘之間,嚇得他立刻收手而一下更直接地撲在了花豹的身上。 花豹只是扭頭望向窗外去不再在意小皇帝,但就像是見到空中的飛鳥而被吸引著起身一般小皇帝又被一下推了起來。不只是花豹,正在潛心學習的少女這時也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東張西望地尋找著什么。 她注視著身旁的這堆譯片,從中拿起了一片盯著注視了一會后居然直接塞進了自己的裹胸布之中,隨后跟著躍窗而出的花豹一齊翻出了教室之中。臨行之前對著小皇帝低聲說了“戰爭”的字樣。 那張一片譯片即名為“戰爭”,比起“戰斗”的簡略描繪,這張一片上不同的一點是細致地刻畫出了騎兵作戰的大場面,維利尼耶的傳統輕騎兵與科斯坦堡的鐵甲重騎兵,西部的駱駝弓箭手和擲矛手,以及南部奴隸駱駝兵與騎兵交戰,帶著特別藝術和歷史含義的一片譯片。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