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當時他的答案是不值得,因為他想要活下去,殺死齊斯也是為了更自由、不受威脅地活下去。
但如果將天平另一側的籌碼換作其他人的性命呢?
常胥自有記憶起就被鬼怪環簇,張牙舞爪、鮮血淋漓的猙獰形影如同遠古的薩滿般圍繞著他手舞足蹈,在發現他能看到它們后變本加厲,想要接近他、撕咬他、取代他。
直露的、不加掩飾的惡意構成他對死亡的憎惡,并相應地激發對生存的渴望,他頑強地活了下去,并隨著年歲的增長逐漸擁有抗衡詭異的能力,成為被那些鬼怪畏怯的存在。
他終于聽到了鬼怪們的話語,和記憶里那些充斥著威嚇的尖嘯不同,它們在意識到奈何不了他后,變得格外客氣。
它們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教導他各種生存的道理,試圖說明他也是它們中的一員,而那些道理確實能幫助他在孤兒院中生存下來。
但鬼怪終究是冰冷的,不如人類那樣溫熱。
常胥一走到陽光下,它們便一哄而散,直到他回到陰影中,才再度如潮水般涌了上來。
它們想要留下他,就像粘稠的沼澤拖拽誤入其中的生靈,直到淹沒面頰,鉆入口鼻。
常胥卻知道,自己是不愿意一輩子生活在沒有陽光的地方的。
幼小的他在廊道間奔跑,護著懷里的食物躲避大孩子們的追逐,原本沒有路的走廊盡頭多出一扇石門,他踏入其間,看到虬結的藤蔓間封鎖的金色,迸射布滿灰塵的光明。
長大以后他以成百上千的勝局被孩子們冠以“怪物”之名,那些恐懼的、排斥的目光比鬼怪的溫度還要冰冷。他不喜歡,因而遠離人群,常常坐在孤兒院緊閉的大門邊一個人發呆。
每當晴天有人進入孤兒院的時候,大門被拉開,便有一束金色的陽光從門縫斜射進來,將他攔腰截斷,又緩緩擴散開,照亮他的臉。
一對捐助過許多慈善基金會的夫婦來孤兒院中考察,端莊慈祥的女人將一個魔方塞進他手中,殘存的余溫激起他冰涼的手神經性的戰栗。
他看著“吱呀”打開又“吱呀”閉合的門,知道外面是屬于人類的世界,那是溫暖的、明亮的,不同于詭異和怪物的族群。
他忽然特別想做一個人。
若是有人同在那家孤兒院長大,一定會有這么一幕模糊的印象:有一個打架從來沒輸過的傻大個,起初孤身一人,后面總被一群孩子圍著。
常胥愿意伸出援手庇護那些主動向他尋求幫助的孩子,好像一種人性的證明,一場蛻變成人的儀式。
但對情緒的敏銳直覺又使他能夠察覺到孩子們的恐懼和厭惡。他知道,自己在他們眼中依舊是怪物,而非同類。
直到……寧絮的出現。
寧絮是第一個用看人的目光看他的人,也是很長一段時間里的惟一一個。
“人生來不是為了做野獸的。”女人悲憫地向他伸出手,將他帶入人類的世界。
那天之后,常胥一度以為自己終于成為了一個正常的人類。
他可以自由地去往各個地方,隨時隨地觸碰光明和溫暖;他可以吃新鮮的、人類普遍接受的食物,而非腐爛的老鼠;他可以混雜在人群間,不會再被投注異樣的目光……
他能夠察覺到旁人的善意中有刻意和利用的意味,但相比過往遇到的敵視已經要好上太多了。
于是,他認真地參與各種針對詭異的訓練,一絲不茍地遵守屬于人類的道德,并最終進入詭異游戲。
一個個副本將人性中最陰暗的部分放大,常胥沐浴在蠅營狗茍的算計之中,不止一次感到茫然。
“人與鬼有什么不同呢?”他問寧絮,“一樣的欺軟怕硬,一樣的貪生怕死,一樣的逐利而生。”
寧絮告訴他:“人會救人,而鬼只會殺人。”
他想,他終究還是要做人的。
……
此時此刻,《斗獸場》副本中,常胥站起身來,從正對門的墻壁上取下黑狼面具,掛在空白的墻面上。
獸面的斯芬克斯睜開眼睛,憐憫地盯著他看:“你希望我實現你的愿望,是嗎?哪怕代價是真正的死亡?”
常胥說:“是。”
他一字一頓道:“我希望你實現我的愿望,殺死齊斯。”
斯芬克斯的眼睛閃爍著金芒,恰似多年以前在走廊盡頭看到的那抹光。
常胥身前積分一欄的數值迅速下降,與之相伴的是,石灰的痕跡在他臉上肆意攀爬。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