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女孩從記事起就在紅楓葉寄宿學(xué)校長大,從小到大都文靜得像個聾啞姑娘。 老師和孩子們見到她時,她往往獨自坐在照不到陽光的角落,安靜地吮吸手指,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凝望來往的人群。 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的與眾不同逐漸暴露。 她似乎罹患某種古怪的厭食癥,在其他孩子狼吞虎咽稀缺的飯食之際,她往往只象征性地咽下一兩口,便將剩余的飯菜交給同學(xué)瓜分。 有老師曾在偶然間目睹她蹲在長滿蘑菇的陰暗墻角,用手指撈起菌蕈下松軟的泥土塞到嘴里。等那名老師走過去制止時,她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為不能被容忍,連忙將沾了泥土的手指藏到身后,在臉上掛起羞怯無辜的笑容。 不僅如此,女孩還能看到常人無法看到的東西,聽到常人無法聽到的絮語。有一次輪到她去往墓園灑掃,她忽然在一株黃色的小花前蹲下,嘀嘀咕咕地發(fā)出常人聽不懂的怪聲。 起初老師們只當(dāng)她是貪玩,就像尋常的小孩子喜歡想象出一個看不見的朋友那樣,她不過是出于一種懵懂的天真,假裝自己可以和花草對話。 直到有一天,一名老師將47釘上十字架,不久后又在深夜里看到那個古怪的壞孩子踏著無形的階梯走了下來。 老師被詭異的場景所駭,下意識移開視線,卻瞥見女孩不知何時站到了墓碑的叢林間,一如既往地大睜著明亮的眼睛,咬著手指吐出一串古怪的音節(jié)。 經(jīng)過懂得原住民語言的梅狄娜女士翻譯,那些音節(jié)的意思是“神牽引著他”,而奇怪的是,從來沒有人教過女孩那種已經(jīng)被禁止的語言。 老師們自然知道在這片魔幻的土地上任何怪異的事都有可能發(fā)生,因而確信女孩可能擁有某種靈視。流言漸漸生長出枝蔓,并在暗地里蔓延傳播,他們聲稱女孩是被神明注視的“女巫”,能夠使出詭譎的巫術(shù),像童謠預(yù)言的那樣帶來詛咒。 梅狄娜女士對此不以為然,一面殘酷地懲罰女孩,試圖讓她改掉吃土的惡習(xí);一面冷漠地宣布:“既然她能夠說話,那就應(yīng)該教會她真正應(yīng)該學(xué)習(xí)的語言。” 在對待學(xué)生的嚴厲程度上,梅狄娜女士比起其他老師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她的教導(dǎo)下,女孩逐漸恢復(fù)正常,會吃光食堂的飯食,并且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 當(dāng)然,只有女孩自己知道,她不過是將所有隱秘的欲望和沖動都壓抑在了心底,將一些事做得更小心、更隱蔽,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偷偷離開寢室,去舔舐廚房門口的濕土,哼唱天生就會的歌謠。 6月1日那天,托爾森先生提出要為一些好孩子進行洗禮,女孩本在名單之上,卻因為觸怒了梅狄娜女士而被關(guān)進禁閉室。 狹小逼仄的黑屋子中,女孩蜷縮在角落,卻并不害怕孤獨,因為她可以透過水泥墻壁看到其他房間的景象,視線甚至能一直穿過楓林,到達住滿老師和學(xué)生的學(xué)校。 她靜靜地坐著,默默地舔舐房間里的灰塵,睜著好奇的眼睛打量遠處的人群。 后來幾天,越來越多的孩子被送進了禁閉室,她聽到了“失眠癥”“隔離”之類的詞匯,并不能完全理解。她只能看到孩子們頭頂象征著痛苦的紫色煙氣,那些煙氣中還夾雜著詭異的黃色小花。 她依舊記得黃花和黃蝴蝶和她曾見到的神明有關(guān),每當(dāng)黃花開遍土地的時節(jié),神明總會和黃蝴蝶一同出現(xiàn)。 宏大的戰(zhàn)爭和死亡能夠成就煊赫的正神,微小的痛苦和渴望自然也能吸引來邪神的一瞥。 同樣知道這一秘辛的還有壞孩子47,他趴在地上繪制近似于咒文的文字,實是在舉行儀式,向邪神祈禱。 他已然接近成功,黃色的鮮花和黃色的蝴蝶爬滿殘破的墻垣,跟隨在他的腳邊占領(lǐng)每一寸土壤,宣告神明即將到來。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見到神跡,47曾經(jīng)向某幾個孩子訴說他的見聞,很快就被扣上了“說謊者”的罪名。 但隨著疫病的蔓延,過去一笑而過的“謊言”又被孩子們重新提起,并在現(xiàn)實的渲染下成為了他們矢口肯定、信誓旦旦的真相。恐懼經(jīng)過時間的發(fā)酵演變成憤怒,憎恨似乎總能給人提供莫大的勇氣。 女孩眼睜睜地看著孩子們頭頂?shù)淖蠠熥兂上笳鲪阂獾暮谏麄冊{咒47召來了邪神,帶來了疾病,指斥他是最該死的惡魔。47卻從始至終都不發(fā)一言,身遭漂浮著一片不辨意義的金色。 沉默并不能換取同等的靜謐,詛咒和謾罵變本加厲,鉛灰色的水泥房中,惡毒的言語接踵而至,女孩因為敏銳的感受力能聽到所有,也沒來由地感到一絲屬于生物本能層面的恐懼和厭煩。 她隔著厚重的水泥墻看抱膝坐在墻根的47,黃花開滿了每一個角落,覆蓋住了青白色蘑菇的尸體,光組成的蝴蝶在空中撲閃著翅膀飛舞,灑下點點金色的粼粉。 在某一個時刻,所有聲音都遠去了,天地間一片死寂。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