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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及皇后各乘步輦過復(fù)道下得南闕，至御道落輦進(jìn)入桂宮，方見永信殿外已黑涯涯跪坐一片，文東武西，靜謐肅然。

    諸臣見陛下、皇后御駕親臨永信殿，一個(gè)個(gè)涕淚如喪妣考，忙甩涕稽首伏拜。大鴻臚丞引帝后進(jìn)殿步入暖閣，便見六盞連枝銅燈熠熠生亮，四具博山熏爐燃得正旺，然帝太太后斜臥于鳳榻之上，茍延殘喘，身后由宮令及尚儀兩女官墊背而呈骷髏之狀。太皇太后居左臥于榻沿之側(cè)，而皇太后趙飛燕及敬武公主等人皆依次蜷伏于金磚席榻之上。

    劉欣及黛君見帝太太后奄奄一息，忙愴然跪下。傅黛君雙膝趨行至鳳榻沿前，抓牢傅后手臂凄叫一聲“君姑－－”熱淚遂奪眶而出。劉欣見祖母欲言又止，遂一把握住祖母另一只瘦骨嶙峋之鳳爪，涕淚漣漣道：“孫兒終是姍姍來遲，伏惟大母面縛責(zé)罰！”

    敬武公主聽此言早心生不滿，忙搶過話茬厲聲質(zhì)問：“宮人此前三番通稟，王公大臣俱已到齊，然陛下居中宮吟詩作對(duì)，吊膽一問，是何居心？”皇后聞言忙出面申辡道：“大姑暫且息怒，皆因家事與陛下爭(zhēng)執(zhí)，罪在臣妾，不關(guān)天家！”孰料敬武公主一聽更氣，呵斥道：“若非孔鄉(xiāng)侯誓師遭黜，帝太太后亦不致如此！……”話音甫落，忽聽帝太太后深噓口氣，又乍開雙眼，竟格外精神，其一把攥緊劉欣之手，有氣無力地吐了兩個(gè)字出來，“喪……喪……喪號(hào)……”

    太皇太后聞聽傅太后執(zhí)念喪號(hào)，不由哭笑不得。傅太后一生嗜好趨名逐利，不計(jì)手段，前奪后位于長(zhǎng)樂宮，終是不敵；后與馮太后報(bào)奪愛之仇，嗜殺百人成招，逼馮太后冤死。如今命懸靈帛，仍不忘討要喪稱，著實(shí)齷齪之極。然太皇太后心地良善，無欲無求，將死之人，其言也哀，予之又若何？遂招宮令女官及門下注近前，詔諭道：“欲博喪稱，亟須正名，皇于帝之前，廢止帝太太后之稱號(hào)，尊之‘皇太太后‘，是與本宮同罷！去夏欲尊‘皇太太后’，遭三公駁回，今上殞年當(dāng)享‘駕崩‘喪稱，以彪炳千秋！”

    劉欣聞聽太皇太后尊祖母為“皇太太后”，終是松了口氣，感念道：“孫兒謹(jǐn)尊太皇太后懿旨！”敬武公主見皇太太后唇角微抻，眉頭上揚(yáng)，遂呵笑調(diào)侃道：“姒婦呀姒婦，命懸靈帛固爭(zhēng)喋不休！臨了臨了，且不忘博個(gè)喪稱！”

    而臨間正殿，王公諸侯聞聽帝太太后索要喪號(hào)，皆議論紛紛。依大漢祖制，皇帝、皇后、皇太后及太皇太后等謫親俟百年登遐之后，可享稱駕崩之喪號(hào)，然帝太太后以定陶共王母之身，當(dāng)享薨逝之稱而無駕崩之名，違者則犯逾制僭越之罪愆！

    時(shí)十三王有四王滯留京師，高密王劉慎聽得帝太太后彌留之即索要喪號(hào)，氣急敗壞，與梁王劉立私語道：“傅后屢屢逾制犯僭，視我大漢祖制若無物，今四王皆在，應(yīng)合力拒之！”梁王劉立捋了捋花白胡須，悶聲道：“你我皆花甲之軀，詞不達(dá)意，有河間王、信都王年少更事，我等附和便是。”河間王劉尚一聽尬笑道：“我與信都王年少無知，不足威也，有二王德高望重，諸事可成！”信都王趕忙頷首稱喏，這便氣壞了殿堂西列一眾公侯。丞相王嘉一臉鐵青卻蓄勢(shì)不發(fā)，丁明、韋賞兩司馬回頭探向御史大夫賈延，賈延職責(zé)所在，無奈憤懣道：“一封國蕃后，竟與太皇太后比肩媲尊，是可忍孰不可忍！”

    博山侯孔光回頭見汜鄉(xiāng)侯何武閉目養(yǎng)神，又見高安侯董賢、建平侯杜業(yè)及新都侯王莽皆赧然垂首，便勸慰賈延道：“公且息怒，宮闈瑣事，陛下自有公斷！”

    此刻皇太太后氣咽聲絲，劉欣趕忙攥緊祖母手臂，只聽得皇太太后于唇角又蹦出兩字：“福……福地……”敬武公主距傅太后最近，聽得仔細(xì)，趕忙與陛下通傳道：“皇太太后欲求福地了，千秋之地！依陛下之意，殯于定陶抑或葬于渭陵？”

    劉欣見敬武公主威逼追問，一時(shí)啞口無語。依大漢祖制，祖母非元帝嫡妻，不得與先帝合葬渭陵；若葬定陶，祖母定然雙目炯炯死不瞑目。見陛下不語，傅皇后便伏于皇太太后榻邊嚶嚶啜泣起來，邊哭邊訴道：“君姑命懸靈帛，尚提一口真氣，你便是冷血蚩尤，安能忍心駁了祖母之愿否？”

    劉欣一時(shí)無解，便站起身來，于堂間蹀來踱去。忽聞祖母呼吸窒息，全場(chǎng)頓時(shí)驚呼一片。太醫(yī)令及太醫(yī)丞見狀疾步上前，于皇太太后腔中夾出濃痰，皇太太后方緩緩喘過氣來。敬武公主一時(shí)氣急，便大聲叱責(zé)劉欣道：“你大母命懸一線，竟糾結(jié)于繁文縟節(jié)，渭陵塋地之大，可攬?zhí)煜拢啻艘蝗耍讼鹊壑ＡT了！陛下金口一開，皇太太后死而無憾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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