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三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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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廷川的最后一場戲,所設(shè)置的地點時間是長安的除夕。
幾個小孩在街頭蹦跶,他們拍掌呼喊,稚嫩的臉蛋上寫滿快樂。
而太平已過不惑之年,衰態(tài)漸現(xiàn)。
樓宇之上,她倚欄而立,眺望天際。
夜空月朗星稀,地面仍有還未化開的殘雪。
年尾已去,新春伊始。
長安城內(nèi)燃起焰火,一個接一個,耀得天空宛若白晝。
這是太平公主生前的最后一個新年,明年,公元713年的夏末,她將因謀逆之罪,被自己的侄子,玄宗李隆基,賜死家中。
她的一生,猶如煙花,生而絢爛,轉(zhuǎn)瞬即逝。
太平忽然想起薛紹,她年輕時深愛著的男人,他已經(jīng)死去很久了。
他活著的時候,她還是個明麗少女,花褪殘紅青杏小,墻里秋千佳人笑。
淚眼朦朧間,太平仿佛看到了她的夫君,薛駙馬。
他容顏未老,長衫飛揚,還和當(dāng)初一樣。
薛紹就在長廊的另一邊,周身籠著一圈華光,似是仙人。
他也在看她,眼睛里愁思深切,情意綿長。
她想朝男人奔跑過去,卻步伐鈍澀。
今日之太平已不是昨日之太平,現(xiàn)在的她,已是世人眼中權(quán)傾一時的風(fēng)流蕩.婦。
她啊,大概不配再觸碰他了吧。
……
兩名老戲骨同臺對戲,完全沒臺詞、也鮮有動作的一幕,被生動地演繹出來。
“cut——”佟導(dǎo)喊停,從椅子上站起來:“可以了。”
他快步走近傅廷川,在他肩膀上拍打了兩下:“很好啊,真的很好,眼神到位。難怪之前老有人找你演上仙宗師之類的角色,站那不動都是仙人之姿,”佟導(dǎo)望向張秋風(fēng):“張老師這演技也是絕了,看你倆演戲哪里是在演戲,簡直是種享受。”
“打光不錯。”他朝后邊幾個舉著板子的男人豎大拇指。
佟導(dǎo)又忍不住去看傅廷川,他一定要擁抱他。
拍戲的這一個多月,他不需要說太多,傅廷川什么都懂,還能給他更多驚喜。
唉,稱心如意的演員啊,不知我們何時再會面。
導(dǎo)演就那么抱著,重重拍他背,像是不舍。
四十多歲大腹便便的男人比他矮了不少,傅廷川就非常配合地彎下腰,方便他動作。
“傅老師再帥,導(dǎo)演你也別強迫人家搞基啊”,人群里迸出這樣的喊叫。
“說什么呢!”佟導(dǎo)立刻松手,把手邊的劇本卷成筒狀,佯作要敲那人。
全場都在哄笑。
導(dǎo)演放開傅廷川后,他開始和片場的工作人員、其他演員、包括群演,一一握手致謝。
傅廷川一直在禮貌地笑。
他牙齒整潔,眼角蔓延出笑紋,又或者,該稱之為魚尾紋。
歲月鐫刻的印記,是這個年紀(jì)的男人才能擁有的獨特性感。
他們享受青春,也從容老去。
滿熒幕的拉皮肉毒玻尿酸,永遠(yuǎn)都不會懂得這種好。
姜窕沒有加入歡送的大隊伍,混跡劇組許多年,她早就見慣了這樣客套的別離,她舍不得傅廷川。
不想和他疏遠(yuǎn)地握手,相互說謝謝,辛苦了,再會。
一點也不想。
她躲在另一邊的欄桿后,離人堆遠(yuǎn)遠(yuǎn)的。
剛看完了整幕戲,她似乎能理解太平的心境。
她的叛逆,她的風(fēng)流,她對權(quán)利的狂熱,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
片場還在鬧,焰火買多了,導(dǎo)演決定全部放完。作為和傅廷川道別的一點心意。
于是,余熱未退,天空又開始新一輪的燃燒。
少了劇情的干擾,姜窕更能心無旁騖地觀賞那些生長在天上的火樹銀花。
她掏出手機,對準(zhǔn)高處,聚焦,打算拍下一張照片。
接著再上傳朋友圈,配上固定句式,第十二次在劇組“過年”。
“你說啊,古人看煙花的時候都在想什么?”一大團金色的煙花炸開來,一個人出現(xiàn)在她身邊。
壓在屏幕上的指尖一顫。
他剛才明明還在和眾人熱忱地說再見,怎么忽然就冒這來了。
姜窕收回手,垂下眼看,果然,一張失敗而模糊的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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