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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深了，天空頻添落雁。

    黑峽谷開始變冷，落葉紛飛。黑夜里，野獸的哀號像拖著冷冷的鐵鏈。會飛的蝙蝠眼珠所發(fā)出的冷紅，跟幽藍的靈石所形成的冷暖對比，強化了峽谷的不安。

    半邊臉師傅卻異常喜歡這種環(huán)境、這種夜。

    在徒弟褲子云眼中，這簡直就是地獄的升級。

    他對半邊臉師傅是相當?shù)钟|的。一個連臉皮都可以不要的人，一個敢因石頭斬殺兄弟的人，一個敢常年獨自生活在黑峽谷的人……無論如何，單單做人來說，也好不到哪里去。

    師父的右邊臉裸露出指天罵地不成形的骨頭，右眼眶只留下一個不規(guī)則的黑洞，下頜骨連同上下兩排牙齒完全暴露，非常恐怖。

    好在，左臉完好無損。生活中，總得有個側(cè)面經(jīng)得起推敲。

    跟師傅相處的第一個月里，褲子云總感覺自己是在跟魔鬼打交道，逃跑幾次都被揪了回來。

    “哼，你這個年輕人，太不珍惜修煉的機會了，我當年要是有人免費點拔一下，那就成大仙了，哪像現(xiàn)在，頂多算個冒牌修士，如果要不是我在這里連續(xù)三年生吃毒蝎的話，說不定功夫還不及你小子呢。”

    “師傅，你還是放過我吧，我根本不是修煉的料。再說，我也不想長生不老。”

    每每這個時候，師傅就故意用右半邊的臉貼過去給他看。

    褲子云不害怕了，他戰(zhàn)勝恐懼的方法簡單有效，那就是當你面對一個兇神惡煞的人時，盡量把對方想象成免費的研究對象，心態(tài)也就不再那么違和了。甚至，你還可以想象出一張更丑陋的臉，在意念上把他比下去。

    褲子云還用這種粗糙的方法，對付過那些自以為是的美女們。一旦美女愛理不理、故意逗貓惹騷，他就會立馬虛擬出一張七八十歲的臉來，用良好的心態(tài)擴大對方滿臉的災情。

    半邊臉師傅用總在漏風的嘴巴問：“徒弟，我是不是像人又像鬼？”

    褲子云小聲作答：“師傅，您應該把像與不像改成是與不是。”

    “哈，有道理。我就是要在人鬼不分的時候，來刷臉。”

    褲子云會意地點了點頭。

    趁半邊臉師傅在光污染所形成的血霧中盡情地沐浴時，褲子云把積壓在心中的不解拋了出來。

    “師傅，這里的靈石到處都是，你為和還要去爭搶外邊的呢？還動刀。”

    “徒兒，這你就不懂了，那些靈石是公的，這里的是母的，公的叫陽靈石，母的叫陰靈石。”

    血霧中跟師傅一道起舞的褲子云有點不解，一臉懵逼。

    “呵呵，公與母，這是天道秩序，不是大道理呢。宇宙也講陰陽秩序，陰中有陽，陽中有陰，陰陽雖彼此對立，卻又互為統(tǒng)一，上天就是想通過陰陽的方式，讓人間多一種稀釋矛盾婆婆媽媽嘰嘰歪歪的勾兌過程。”

    褲子云真不敢相信這種高級的話能從說話不把風的師傅嘴里滔滔不絕地倒出來，不刮目也得刮目。

    師父接著說：“自然界中，公靈石非常稀少，母靈石相對較多。如果能把公靈石與母靈石放在一起，雖然不會下崽，但是母靈石就會發(fā)出心心念念的慈愛之光，不刺目，能提神。這時候，母靈石若被那些毒性極強的精蟲吃掉，這毒蟲就會變成上等靈蟲。我吃的牛角毒蝎就叫靈蟲。最好生吃，能最大限度地保存靈蟲身體里的毒性和原始的愛。你呀，我給你煮熟的靈蟲，都不吃。真氣人。”

    褲子云感到一陣惡心。

    半邊臉師傅停止舞步，拍了拍褲子云的肩膀，笑道：“徒兒，聽好，為師傅又要高談闊論了。”

    褲子云順手抓了幾顆飛舞的紅眼珠，以提供穩(wěn)定照明。

    “人鬼元境，之所以不易達到修士的境界，本質(zhì)上，差的就是一種維度。維度有點玄妙，不易說清楚，我打個比方，你可以把維度理解成點、線、面、體、時空、運動、力量、感應、思維……唉，我也理解不透徹。總之，維度可分為物質(zhì)的、和精神的。

    物質(zhì)的維度始終是物質(zhì)，就像風吹著風、雨淋著雨，水洗著水，沒本質(zhì)區(qū)別。

    然而，精神的維度就大不一樣了，厚德載物，其德就是精神維度中最起碼最根本的一種。修仙的最高境界不是追求逍遙快活、亙古金身、為所欲為，而是……”

    褲子云已聽得懵圈了，半晌弱弱地問：“師父，您沒把話說完，我想會不會是愛呢？”

    半邊臉師傅沉思起來。

    忽然，一陣寒風吹過，半空中那些逃離掉蝙蝠小臉約束的冷紅眼珠，再次瘋狂旋轉(zhuǎn)起來，然后逐漸縮小旋轉(zhuǎn)的圈子，直至形成一道散發(fā)著紅色光芒的橢圓形軌道，圍繞著師徒倆不斷地繞圈圈。

    此時，不知從哪兒冒出的巨型蜘蛛正在快速集結(jié)。在四周靈壁石的幽幽青光之下，須臾，那些集結(jié)在一起的巨型蜘蛛已呈山包狀，一顆比山包更大的露珠漸漸形成，將巨型蜘蛛包裹其間。

    褲子云看得目瞪口呆，半邊臉師父也一臉茫然。

    “徒兒，能把你剛才給師父補充的話再重復一遍嗎？”

    褲子云放飛掉先前握在手中的幾顆紅色眼珠，說：

    “……我想，會不會是愛？”

    語畢。

    半邊臉師父一下子跳了起來，像個小孩子似地連跳了數(shù)下，然后大聲道：

    “對，太對了，大千世界、宇宙洪荒，運行的機制就是陰陽相生相克，就是互補，生物靠性，宇宙靠力，其宗旨為和諧，其和諧的維度就是愛，廣闊無垠的大愛呀……”

    說罷，只見那群環(huán)繞的紅眼睛似倒流的漩渦，霎時竄向天空，后來的散打，形成一個美麗的蓮花狀圖案……

    那顆方圓百平米的超大露珠，霎時化作一道金光，照射在半空中的蓮花狀圖案上。

    誰也不會料到，半邊臉師父會突然地逐光而去，衣袂飄飄，上升再上升，于蓮花處，連同金光與圖案，漸漸地淡下去，隱隱地消散了。

    半邊臉師傅連一句后會有期的話也沒砸下，褲子云傷感起來。

    傷感之中，褲子云還沒意只到，身后早有一只一米長的牛角毒蝎直立起來，正用強勁的雙鉗，正欲夾住褲子云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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