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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經(jīng)理，吳愛民今天請假了。”前一天，早班會還沒開始，蘇方達帶著一臉疲倦和傷痛的樣子來到傅銘宇跟前小聲地說，從表情里傅銘宇看出他不想讓很多的人知道這件事。

    “我不是跟大家說過嗎？任何人不管什么理由都不準(zhǔn)請假嗎？”

    “他的情況實在特殊，即使來上班也干不了啥活?！?

    “什么情況？”

    “他父親去世了！”蘇方達在斷斷續(xù)續(xù)說這句話的時候，低落的情緒證明兩人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鐵到不分彼此。

    “什么時候的事？”

    “其實他父親早在半個月之前就已經(jīng)去世了，只是他昨天晚上才知道?！?

    傅銘宇聽后沒有在吳愛民的身上再說一句話，只是告訴蘇方達干活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楊亞寧舉著喝干啤酒潔凈如新的玻璃杯，邊端詳著杯面精美的刻花，邊有意無意緩緩地說，“這事兒放在誰身上都是夠受的，不過，事兒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再怎么鬧騰也沒必要了。按說咱們都是民工，哪里趕得上北星公司正式員工那樣的情分；按說正是工程最緊要的關(guān)鍵時刻，每一個人都很重要；按說我還是領(lǐng)著一伙人干活的技工，我不在他們干活的效率簡直沒法說。這些事兒我不說你心里也清楚，即使這樣早班會結(jié)束后，傅銘宇把我叫到辦公室讓我領(lǐng)著你到牛車水來轉(zhuǎn)轉(zhuǎn)，讓我好好勸勸你。我也不知咋樣說才好，覺得有一件事你應(yīng)該醒悟，既然事情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jīng)發(fā)生了，你的家人不知頂著多的壓力把所有的事都扛了下來，并且有意的把事兒隱瞞了下來。無非是希望你能在外面安心的干活。這也同樣是你父親的心愿?！?

    吳愛民知道楊亞寧所說的所有的事兒指的是埋葬父親的事兒。“為了你的家人，沒有理由不好好在這兒干下去?！睏顏唽幷f著話，起開最后一瓶酒，把兩人的酒杯緩緩地倒?jié)M，茶色的啤酒不停地冒著泡泡，轉(zhuǎn)過身朝著餐館老板叫了一聲，“老板，再上幾瓶啤酒?！庇纸又f，“實不相瞞，真不知道，你到底有啥長處被傅銘宇給看上了，我離開辦公室時給了我兩百新幣，說，‘領(lǐng)著小吳到牛車水的餐館喝點酒，說說話，讓他想開點，最好明天照常來上班，對于北星公司來說工程緊要，對于他來說掙到錢才是對家人最好的回報?！也恢业娜蝿?wù)能不能完成，但我相信這是我在外打工遇到的最好的老板?！?

    傅銘宇以一顆仁愛之心善待工人，對北星公司來說不失是一種責(zé)任的情懷。失去一個干了很多年的成手技工，遠比招用一個不知底細的臨時工對企業(yè)更有好處。指望為企業(yè)利益放下不知費盡多少心機才當(dāng)上領(lǐng)導(dǎo)的架子，沒有一定的責(zé)任心是做不到的，何況很多作為都是出于真心。仁愛跟善良可不是裝出來做做樣子給別人看的。善待工人直接關(guān)系著工人實心實意賣力苦干的激情。

    楊亞寧的一席話使陷進情感迷茫的吳愛民一下子豁朗了，他不再把倒?jié)M的啤酒一干到底，而是就著一桌子菜慢喝慢聊了起來。

    ***

    吳愛民的事兒在那個咳嗽一聲都容易引來感冒的小小的圈子里很快人盡皆知，當(dāng)楊亞寧聽到未由當(dāng)事人證實的經(jīng)過別人潤色的傳聞由本人親口說出來的時候，心里那種說不出的傷感讓他難過了好久。

    “昨天晚上我一夜都沒睡好，到現(xiàn)在頭還有些暈暈的。”

    “該不是又想芽籠的女人了吧？”人們早拿這種戲謔調(diào)侃不當(dāng)回事兒了，添點笑料似乎使緊張的情緒多少得到緩解。不過接下來全場嚴(yán)肅就再也沒有人玩笑了。

    “哪里？你們沒聽說嗎，吳愛民夜里夢游從床上掉了下來。一個勁地哭著喊著叫他爹。原來是他爹死了。”早晨剛一到工程場地，張魯藝就悄悄地把昨晚發(fā)生在宿舍里的事跟別人說了，很快所有的人就都知道了。都是爹生娘養(yǎng)的張魯藝沒有一點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盡管也沒打算抱著對吳愛民同情的心理，不過，聽到這件事兒，人們的臉上都蒙上了一層物傷其類的感傷。

    吳愛民喝了一口冒著泡泡的啤酒，緊緊地攥著酒杯，若不是鋼化杯太結(jié)實大有要壓碎的架勢。似乎在用力的擠壓下，吳愛民情不自禁的說出了那天的夢。

    “干了一天活，有些累，我確信自己的確睡著了，奇怪的夢不知啥時候就開始了，夢還沒結(jié)束，我知道我父親已經(jīng)走了。只是那個夢實在太清晰了，跟生活里實際發(fā)生的一樣。

    ‘小民，我來看你了。沒想到你在這么遠的地方干的是這樣的活，還爬得這么高，你可小心點，這個家就指望你了。記住我的話，好好地對待厚坤，她是一個好女人，有時候連我都不相信，咱祖上到底積了多大的德使你娶到厚坤這么好的女人，到現(xiàn)在我都不明白他爹為什么最后答應(yīng)把女兒嫁給了你，說你天生長相丑陋一點也冤枉你，個子不高，又沒有一個養(yǎng)家糊口的好職業(yè)，她爹開始可是說過寧可讓他的丫頭在家養(yǎng)活一輩子，也不會把女兒嫁到像咱們這樣的家庭，厚坤能在咱們家安心的過日子真是虧待她了。不說她從小生活的家境比咱們家好，我也算活了很大的歲數(shù)了，還很少看到像她這樣能干、熱心的女人。她本不應(yīng)該跟著你過這樣日子的，都是咱們虧待了她。沒有這么好的女人怎么會有那么好的女兒，莉娜像他媽媽一樣是個懂事的孩子，家里有這樣的媳婦和女兒你在外面沒有理由不好好干活，她們的幸福可都指望著你了?？吹侥悻F(xiàn)在這個樣子我也就放心了……我走了……，你們以后好好的過日子吧……’

    “爹，你要去哪兒？

    ‘我也有我的爹媽，已經(jīng)有好多年沒有看到他們了，我得回去陪他們了……’

    “爹，你要去哪里？

    ‘回家……’

    “這里不是家嗎？還要回哪個家？

    ‘回到來時的家?！?

    “爹，你聽我說……你別走……

    我伸過手正準(zhǔn)備拉住我的父親，誰知道一把沒拉住，我的父親朝著一個無比黑暗的深淵滑了下去。接著我也跟著父親朝著下面落了下去。

    再接著我聽到一個聲音朝我急促地喊著，‘大哥，醒醒……，大哥，快醒醒……，這么大歲數(shù)了睡覺怎么會從床上掉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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