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始皇帝生性涼薄,李信戰敗之前,地位還在蒙氏之上,拜上將軍,與名將王翦平起平坐。 一朝于楚地鎩羽,且非戰之罪,乃因昌平君叛變斷大軍退路,回朝后卻連一偏師將軍都不得,居然為王翦之子王賁之副貳。 由此李信郁郁早死,而李氏亦一落千丈。到此時,天下已只知蒙氏王氏,早不記得什么李氏。 李超有心重振門楣,然而,衛尉軍雖然為天下第一強軍,卻沒有機會獲取戰功。 畢竟,衛尉軍乃是始皇帝親軍,若非亡國大事,又怎會輕動? 這便是李超于衛尉軍中苦熬數年,尚只是一個小小騎都尉的原因。 而這次隨胡亥一同來瑯琊臺斬妖邪,便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亦是唯一的機會! 雖然斬蛟的頭功必然是胡亥的,天下傳唱的亦將是胡亥于瑯琊臺斬惡蛟之名,但是這是李氏借此重回朝堂的機會! 亦是重回始皇帝心中的機會! 始皇帝點李超為胡亥副將自有深意,因為大子扶蘇于北地戍守多年,他身邊的統兵大將乃是蒙恬! 大秦第一勇士,手握三十萬大軍的名將! 唯一能夠與蒙恬三十萬大軍爭雄的,便只有天下第一強軍,衛尉軍! 然而,衛尉軍雖然能與蒙恬長城軍一戰,羯卻遠不如蒙恬。 羯只是一屆牧奴出身,不知書,亦不曾學兵法,如何是蒙恬這等名將世家,大秦第一勇士的對手? 必須要有一位于兵法戰陣之道上,能夠與蒙恬爭雄的主帥! 還有比身為名將李信之子,又出身衛尉軍的李超更適合的嗎? 這是李氏絕對不能錯過的機會! 故此,李超于出發前做了諸多準備,派了斥候,查閱了古籍,一切都了然于胸。 故臺頂那條惡蛟剛躲進水潭里,開始行云,便被李超一語道破。 而且,他所做之準備并不只這些。 “全軍聽令!” 他顧不得理會胡亥,轉頭向自己的麾下下令道:“此為惡蛟所行之霧,或有毒!” “爾等需謹慎留意,若是有中毒之狀,立刻將藥石服下!” 馬蹄聲起,數道呼喝聲遠遠傳來,正是傳令之士卒正在將李超之令曉喻全軍。 “此霧有毒?”胡亥微微有些色變,直到此時才找到機會插口。 而李超也終于轉過頭來,他臉上帶著自信的笑意:“吾亦不知也。然吾讀古書,書上曾言,蛟有微毒!” “雖此惡蛟甚幼,便是有毒亦不強,且古書并未言其毒是否能隨行云一并布之,然,有備無患!” 胡亥眼睛一亮:“好一個不知,好一個有備無患!” 他突然話鋒一轉:“吾聽聞,衛尉羯不練兵。衛尉軍日常操演,可是騎都尉一力行之?” “此訛傳也。”李超搖搖頭,“衛尉羯雖然不知書,然而衛尉軍中有武安軍白起所遺練魏武卒之法,吾等只需奉行不誤。” “不過,”他不卑不亢地繼續說道,“軍中戰陣之術,號令之法等,吾亦盡了微薄之力。” 他一邊回答胡亥,一邊招了招手,示意大軍繼續前進。 車輪碾進泥土碎石的隆隆聲再次響起,而胡亥面露喜色。 他雖然不知兵,然而身為始皇帝之子,又日常伴始皇帝出巡,身邊時刻有軍卒護駕,自然對軍陣也不算太陌生。 以他的眼光看,李超所領衛尉軍,行止有度,進退有據,井井有條。即便只是行軍,都透著一股賞心悅目的氣息。 他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此時霧氣已經彌漫到了山道之上,一切都開始變得朦朧,隔著十余丈遠就已經開始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而山腳下的村莊,田地,此時亦已經隱藏在了霧氣里。 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了這條山道,以及衛尉軍。 這些衛尉軍軍士們帶著讓人幾欲擊節贊嘆的刻板,沉默地跟在兵車后,排成兩列縱隊前行。 胡亥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發現每兩名士兵之間的距離盡皆相等,皆為三尺。 “此為好整以暇也!”他難得地吊了一下書袋。 李超詫異地回頭看了胡亥一眼:“偏將軍亦能看出衛尉軍乃有晉風乎?” “好整以暇乃是周時晉風?”胡亥詫異地反問。 李超被噎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氣,耐心地解釋道:“《左傳》有言,子重問晉國之勇。臣對曰:‘好以眾整。’曰:‘又何如?’臣對曰:‘好以暇。” “此即為好整以暇之出處。昔日晉國乃是諸侯之伯,天下霸主,晉軍橫掃天下之依仗,便是好整以暇!” “而吾好行堂皇之師,是故于軍中行晉之好整以暇之法。” 胡亥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好整以暇的意思他還是知道的,指的是無論情勢如何,皆從容不迫。倒是好整以暇與晉軍有關他屬實不知。 他好奇地開口:“衛尉軍魏武卒之法乃是源自于武安君白起,此事吾知也。然,晉人之好整以暇,不知騎都尉從何處學來?” 這年頭知識貧乏,傳播渠道亦極其有限。 而晉人之好整以暇雖然說來只是一句四字成語,然而做起來乃是一整套軍令,操典,乃至臨場調度等的結合。 便如一個普普通通的隊列,后世全世界所有軍人都知道隊列要整齊,然而若要整齊到有堂皇氣象,同樣需要跑去華夏求師。 后世有影像資料尚無法無師自通,秦時想要光通過“好整以暇”四個字便能練出如晉時的堂皇霸主之兵,無異于天方夜譚。 “吾高祖敬,乃是晉國中大夫,后為趙國上將軍!”李超意味深長地開口。 胡亥一呆,他肅然起敬地拱手:“騎都尉世代名將也!” 周時晉與秦世代聯姻,曰“秦晉之好”。時晉國乃是天下霸主,而秦國貧瘠,故秦處處學晉。 其中就包括非軍功不得授爵。中大夫這個級別的爵位,若非戰功,絕對晉升不上去。 而趙國乃是三家分晉后的產物,李超的高祖李敬能夠當上趙國的上將軍,亦說明他于晉國時同樣是統兵大將。 如此,李氏傳承有晉人“好整以暇”之法,亦屬平常。 胡亥此時心中已經歡喜得發燙。 他雖然不學無術,但是亦知道想要即位為秦二世,始皇帝的態度重要,手上的實力更重要! 有了強軍,還需要名將! 雖然趙高曾告訴他,王翦之子王平,亦是可用之人。然而,趙高亦曾言明,王平者,守成有余,而進取不足,必不如蒙恬也。 沒想到此次自己上瑯琊臺斬蛟,得天下第一強軍相助不說,還能遇到李超這等名將之才! 既知練魏武卒之法,又會晉人之好整以暇,還統帥天下第一強軍…… 如此,必能與蒙恬一較高下! 此上天偏愛我胡亥也! 他情不自禁地再度開口:“騎都尉,爾可愿為吾之武安君……” 一句話還沒說得完,戰車陡然一震,胡亥猝不及防,差點一頭從戰車上栽下去。 他詫異地看向李超,卻見李超雙手死死勒住韁繩,滿臉狐疑地四處觀望。 “發生何事?”胡亥詫異地開口。 李超似乎被這句話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轉過頭來,看到胡亥方才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一抹赧然之色。 “偏將軍,吾等……”此時他身上的名將氣息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之前的滿腹篤定亦已拋到九霄云外,聲音里透著一抹不可思議,又有意思驚愕。 “吾等,恐怕,”他期期艾艾地開口,“迷途了!” “啊?”胡亥懷疑自己中了蛟毒,以至于耳朵出了問題。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李超,等待李超的確認。 而李超的臉色則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他不甘地再次看了一眼左右,又仔細打量了一下不遠處的一棵歪脖子樹,終于還是羞愧地開口。 “吾等,可能行錯了路!” 胡亥臉色瞬間變白,爾后又轉為通紅。 他只覺得自己心中有一股血氣上涌,瞬間就沖到了腦海之中。 目瞪口呆地看著忙著吞服雄黃粉的李超,胡亥嘴唇顫抖。 這次他終于聽清楚了李超的話,但是他發現自己有點聽不懂。 先前自己還在夸他乃有名將之才,欲問他是否愿為自己的武安君白起。 若是以李超先前所展示出來的風范,這等稱呼雖然略有些抬舉,但是還算當得起。 衛尉軍人數不多,只有十萬。 然而十萬皆為鐵甲,足可抵其他三軍三十萬! 而衛尉羯不知書,亦不知如何練兵,日常練兵都是李超完成。 一位能夠把十萬衛尉軍練得井井有條的將軍,如何稱不得名將? 萬萬沒想到,下一刻,他居然說,他迷路了! 迷路沒什么,大霧里行軍,迷途乃是常事爾。 問題是,上瑯琊臺,僅有這一條路! 一條路你也能迷路? 看著李超一臉茫然的模樣,胡亥真想問他一句。 “君之腦疾,猶勝于吾乎?” 胡亥今生今世,第一次有了欲哭的沖動。 他今日帶著五千天下第一強軍,坐著兵車,聊著天,身后還有軍卒背著床子弩。漫說區區一條幼年惡蛟,便是真神仙在此,他亦能射個對穿。 尤其是身前這名親自擔任他馭手的騎都尉,行事頗具章法,一句“有備無患”深得胡亥心。說起軍事來頭頭是道,深入淺出,信手拈來,妙趣橫生。 簡而言之,便是本事又大,說話又好聽。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