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黃土漫漫哀埋骨(二)-《云間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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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里她還跟你爸說:‘挺好挺好,哪兒都好。你別回來,安心掙你的錢,別以后要給我辦事時你沒有錢,丟人。’”許嬌蘭慢悠悠地回憶著。
沒能見到奶奶最后一面,這讓何朵感到無比遺憾。因此只要有機會,她都會待在母親和姑姑嬸嬸身邊,詳細詢問奶奶去世前的種種。
何勝果輕嘆口氣,接著大嫂的話說道:“等電話掛了,她說要上大號。她當時很高興,說:‘好幾天了,終于感覺能上出來了’。后來還真拉出來一點點,特別少特別干的一丟丟。其實想上廁所就表示快咽氣了,因為氣都憋在肚子里出不來。她還一直說喉嚨里有一口痰。我和你爺爺都不敢吭聲,那就是快咽氣了。”
村里流行一句話:死在日出前,子孫不愁錢;死在夜半里,子孫喝稀泥。意思是說家里的老人如果在黎明時分去世,到時不喝家里一口湯,不吃家里一粒飯,可以保證子孫后代有吃有喝有錢掙;如果死在白天或晚上,肚子里吃了喝了家里的東西,就會把家中的財富都帶走,這樣家里人就會窮苦一生。
因此去世那天,何老太太半夜總是問幾點了,不停地扭過頭看墻上的鐘表,嘴里不停念叨著:“再過一會兒就明了,等那會再死就好了!”
何朵驚訝奶奶的清醒和勇氣。
都說生死無常,人又如何能掌控生命的來去?老太太到最后都還記掛著家里,記掛著她的孩子們。也許因為這個,她在即將辭世的時候,獲得了那么一點點控制時間的權(quán)利。何朵一天天聽著親人們講述奶奶離世前的點滴,眼淚留個沒完,對奶奶亦是越發(fā)欽佩。
“走之前的有一天晚上,你奶奶騙我說要睡覺,讓我關(guān)燈,說燈晃的她睡不著。還讓我把燈繩給她壓在枕頭下,這樣如果需要的時候,她就打開開關(guān),省的還要費勁開口喊我們。結(jié)果你知道嗎,睡到半夜,我被你奶奶身上的熱氣驚醒,總感覺旁邊有人動來動去。我就伸手一摸,你奶奶脖子上全是繩子。我打開燈一看,你奶奶滿頭都是汗,正在自己勒自己!唉,這病折磨的她太疼了!她受不了,就想偷偷了結(jié)自己!”何勝果說罷,笑著嘆了口氣,只是笑著笑著就哭了。
“人死了,要把生前枕過的枕頭放一個在棺材里。你奶奶臨終前連這事都操心,讓我重新做一個枕頭。她說她平時枕的枕頭里面全是爛衣服,并不是麥皮和谷皮,怕死了往棺材放時拿不出手。”許嬌蘭說道。
二嬸聽完,干笑著說道:“她還說哩,柜子里小本本里夾著她攢的錢和存折,讓你爸他們兄弟幾個分了。再剩幾百塊到時候放到棺材里,不能等死了以后,去了陰間還是個窮鬼。”
不止是何朵,所有家人都熱切地回憶和分享著老人去世前的音容。
晚上何朵一家人在院里納涼時,何文突然想起來,道:“奶奶去世的第一天中午,我正哄著小臨睡覺,看見奶奶由姑姑攙著來到了家中,可那個家似乎是很小時候咱們和奶奶在一個院子里住的那個。奶奶坐在凳子上,對我連說了兩遍‘把孩子照顧好’‘把孩子照顧好’。然后,我就醒了,醒了發(fā)現(xiàn)是個夢。”
何朵有點失落,奶奶生前總是夸自己是所有孫子孫女里最會說話最懂事機靈的孩子,可在死前卻沒有提到過自己,也沒有給自己托過夢。“如果我平時多給奶奶打電話,奶奶聽多了自己的聲音,一定也會跟家人提到自己,說說自己。可如今,我終究是再也無法知曉奶奶臨終前是如何期待我的了!”
“我的奶奶啊,我想你!”
許嬌蘭和其他長輩們都埋怨何朵這些孫子孫女不會哭喪,哭的時候只掉眼淚不嚎叫,讓親戚和村里人笑話。在所有的孫子輩里,何平算是最能哭的一個了,用他的話說:“別人就是看你的鼻涕眼淚和口水呢,你不大聲喊,人家認為你們不心疼奶奶。”
到了要給逝者送燈的時候。何朵坐在奶奶家院子里,看著一大家子隊伍浩浩蕩蕩開往村前的土地廟。寂黑的夜色中,點點星火順著狹長的人群排出蜿蜒的造型,閃耀著詭異凄涼的美麗。本來何朵也應該去送燈,可她一不會哭喪,二還得照顧小侄子,只能獨自守在院里。
奶奶的靈柩還擺在身后的屋子里,何朵看著遠方,再回頭看看靈柩,嘴里輕輕喊道:“奶奶,你一定要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好的。”
送靈的隊伍在道士團的鑼鼓喧天中緩緩蔓延出去,震耳欲聾的哭聲中,只有喊“媽”的,沒有喊“奶奶”的。雖然喊媽的不一定真的在落淚,而不喊奶奶的不一定沒有落淚。
第六天下午,何朵又來到奶奶屋后的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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