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終篇并新書通知-《漢祚高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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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杜絕請托,皇帝甚至連河北人望代表的崔盧二人都打發到了江東,貴妃崔翎也陪母親長居龍門道常
他就是要用這種決絕的態度,徹底杜絕河北那些豪族的僥幸心理,且清河崔氏就在第一批南遷名單中。
不遷?是覺得江南水土不美不足安家,還是覺得脖頸硬過刀鋒?
所以,皇帝欣賞兼同情祖青是一方面,但也不會因此徇情,張開一個無從遏制的口子。
皇后靜靜聽著皇帝將原委講述,她終究是一個感性婦人,聽到祖青與張氏女在那樣兇險處境中的生死誓約,很快眼眶已經泛紅。當然,也只是止于同情,不會因此責怪自家夫郎心堅如鐵。
聽完皇帝的講述,皇后默然無語,過片刻,她突然開口說道:“前日坊報入苑,夫君現在要不要看?”
所謂坊報,是監察雜奏的一種。大梁章制即定,監察事宜由御史臺主掌,但御史臺職責主要還在監察、彈劾、肅正朝風官儀。
原本的司隸臺也保留下來,但卻并不再獨設外廷,而是掛在了秘書省殿中監下,成為類似內官的存在,司職采風訪秘,主要搜集坊市并鄉野民風物情,匯成坊報以供皇帝閱讀。
坊報所涉內容很廣泛,確鑿些的如隨市百貨物價涉及民生,鄉社節祭的民俗。但也有許多風聞荒誕記載,類似鄉野傳聞、百官八卦家事。
不求諸事確鑿,只求能夠記錄反映天中風貌的方方面面?;实坶e來無事的時候,往往也是將之當作消遣讀物來看,也能更加清晰的了解民情面貌。
坊報半月一奏,直呈苑中,皇帝聞言后便點點頭,命令宮人將坊報取來。
坊報內容廣泛且繁瑣,一期便有十幾萬字之多?;实劢舆^之后,首先看的便是市情一版,這一版主要記載的便是都內并幾座大邑的主流貨品如糧鹽之類的價格波動,這也最能反映當下的民生狀況。
當看到糧價較之上月又漲將近五成,皇帝還是忍不住心中一嘆,心知目下民生還是脆弱。
早年北伐攻滅羯國,收復河北,那是關乎到社稷一統問題,余者全都不必討論。可是如今統一大局初定,民生已經不可罔顧。
今年的蜀中戰事雖然只是區域性的戰事,但是糧價較之年初已經漲了兩倍有余,當然這也是因為江州作為主要糧倉之一獨供伐蜀大軍而沒有了外輸的緣故,但由此也可見軍事對民生影響之深。
在統一大局初定之后,為了維持整體局面的平穩,許多軍事已經不可沒有節制的肆意發動。當然完全的罷兵止戈也不可能,且不說疆土還未完全的收復,邊疆也并沒有徹底的穩定下來。
三年之儲,一年之戰,這算是一個比較平穩的節奏。如果再頻繁,便會影響到各地元氣的恢復。
翻過這些比較枯燥的報表文書,便到了皇帝比較感興趣的八卦內容,窺探私密是人的興趣所在,這一點皇帝陛下也不能免俗。
在這八卦篇章中,首先就介紹了一樁奇案讓皇帝興趣大增。講的是洛陽縣署抓捕到一名逃丁,細審之下才發現這名逃丁簡直就是一個寶藏男孩,內情挖出實在豐富精彩。
這并不是一名普通的逃丁,其人大業元年落籍洛陽西南通濟坊,并在坊吏主持下娶妻安家,所娶為一名寡婦。但殊不知這寡婦原配丈夫其實未死,而是流落他鄉,并在年中返回洛陽并尋到了寡婦。
一女怎能配二夫?寡婦因為家中失丁,又有幼子需養,無奈之下才奏報坊吏愿求官配,不想丈夫歸來,登時便是情難取舍。其后夫不忍寡婦傷情,因是主動離開家門,而其原夫入其家門,與妻兒團聚。
若從鄉情民俗來看,這不失為一個亂世流離又有了一個圓滿結果。但在大梁律令看來,后夫既然已經落籍成家,私自遁走是為逃丁,前夫歸洛不向官府報備而是占據別人家室,是為冒籍,寡婦知情不報,是為匿隱,可謂是三人俱罪!
這三條罪狀,有輕有重,罪責最重的是后夫逃丁罪,案情嚴重甚至是大刑斬首,輕一些也要徒刑最短兩年。前夫冒籍罪,同樣視案情而定徒刑。
寡婦隱匿罪要輕一些,罰金可免刑,但若不能繳付罰金,則就需要承擔徒、役之刑。而且婦人在尋求官配的時候,又錯報了信息,可謂欺詐,幾罪共懲,罪責同樣不輕。
大梁刑律,對于籍戶管控非常嚴格,這就是為了杜絕土豪、權門吞民蔭蔽。超過十戶以上,甚至需要諸有司聯合審訊,杜絕徇私。
皇帝被這一樁案子勾起了興趣,轉又讀了好幾遍。
這一件事,本質上而言,是天下在大亂新定之后衍生出來的一樁倫情悲事。涉案三人從實際上講都沒有錯,但他們三人的行為又的確違反了梁律的規定。
那么是大梁律令嚴苛,法不容情,苦虐生民嗎?
須知永嘉以來,戰亂連年,大梁建國之后,正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盡快讓一切歸于正軌,律令的修訂正是為了保證社會的安定。
這三人眼下犯了法,但在此之前,他們可是都受到了大梁律令的保護與惠利。
那一個后夫,本是關中亡戶,并無鄉田鄉業可供養生,征發為役力勞作經年之后,積事受惠,成功在洛陽落籍授田,并有了一個自己的家庭。
至于婦人,無依無靠,還要供養前夫遺留的兒子,生活之艱難可想而知。因為加入了官府所主持的官配,再次找到了一個依靠,生存處境大有改善。
那個前夫呢,正是受惠于朝廷亡戶回遷的德政,才有機會返回故鄉,并成功尋找到親人。
可以說,如果這三人之間沒有如此復雜糾纏的關系,那么將會是三段不同的圓滿故事,各守一份喜樂。可是現在因為糅雜在了一起,反而是各有所失,各有逾規。
皇帝之所以關注這一件事,還非出于探幽訪奇的八卦心理,而是類似的事件絕非孤例。朝廷沒有錯,黎民沒有錯,那么究竟是誰的錯?
或者說以往尚可歸咎諸胡肆虐,亂我邦國。可是現在,這就是大梁朝廷不可推卸的責任,如何確保在社稷復興這一大目標穩步前進的前提下,盡可能去調和國法與倫情之間的沖突。
坊報中只是記載了這件事情,至于之后的發展,則不在坊報的記錄中。
皇帝放下坊報,抬筆疾書便箋,并派中使送往秘書省,著他們盡快將相關卷宗整理之后送入苑中。
大梁朝廷行政效率雖高,但中使往來加上卷宗調取也是需要時間的。趁著這段時間,皇帝便在皇后長秋殿中用餐。其間,庠宮入學的兒子們也歸苑前來問安,皇帝又聽他們講一些學宮趣事。
庠宮設在太極宮西南、洛水北岸的高崗上,分作上庠、下庠,主要是供沈氏皇族以及姻親勛貴各家子弟入學。從這一點而言,可以說是大梁帝國的貴族學宮。
但是皇帝陛下本身就不喜歡將子弟拘養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也不愿兒子們自小交際圈子就太過狹窄。
所以庠宮學子除皇族并勛貴子弟之外,在年初學宮落成的時候,皇帝特詔諸州州學舉行童子試,普取各州士庶人家少年聰敏者入讀庠中,擴大庠生生源,讓兒子們得于不同身份、鄉籍學子同窗共學,從而增廣他們的見聞。
用餐完畢,皇帝返回寢宮時間已經不早,恰好秘書省也將此前案例卷宗送入,便取來繼續了解。
負責審理這一案件的,乃是洛陽縣令下屬司法曹,皇帝先看曹尉判詞。
這判詞首先確定了三人并罪這一事實,后夫逃丁確鑿,徒刑千里,為期五年。前夫冒籍侵產,兩罪并罰,徒刑六百里,為期三年。
之所以前夫兩罪處罰還要輕于后夫一罪,這也是因為梁律畢竟是站立在統治者角度的律法。逃丁是實實在在的稅源流失,而冒籍從結果而言并沒有損失在籍人口,當然冒籍者如果有偷、漏之類行為,量刑又是另一種標準了。
至于夾在中間的婦人,前夫仍在卻請求官配是一罪,瞞報前夫冒籍是一罪,逼走籍戶丁口又是一罪,數罪并刑,罰入洛陽絲織官坊為役五年,或是在戶受罰,每年需要向官府繳納二十匹絹。
梁律量刑輕重與否暫且不論,但既然已有準繩,就必須要恪守不悖。這三人獲罪,情理上或是嚴苛了,但在律令上卻不可更改。
不過,長長的判詞這還僅僅只是一部分,且僅僅只是有關《大業律》的內容。大業律是大梁律法最高一個級別,再低一個層次,還有保民律、坊義律等等律令,也是對大業律的解釋與補充。
這其中,保民律主要是針對在籍民戶的律令,指導約束他們生活、生產,也可以說是在大業律之下對籍民人身權益的保證。至于坊義律,則就相當于鄉屯里坊之間的居民合約,主要是處理日常人際關系的糾紛。
這三人行為,也在不同程度上涉入到這兩部律令范疇。這其中,保民律規定,凡完役入籍之人,若所犯大業律徒役有關,五年之內不作二役。
換言之,只要完成了此前的徒役懲罰,之后即便還有違反律令的行為,只要不是十惡大罪,便無需再接受徒役懲罰??梢赃x擇別的懲罰方式,或者在超過五年之后再執行這一處罰。
雖然法不容情,但法也不外乎情,諸夏新定,生民苦久,章法新行,難免有悖,五年之內不作二役,這是為了保證生民勞力能夠有時間休養生息。留給你五年的時間辛苦勞作,略積薄儲,即便是不慎再犯禁令,不至于整個家驟然坍塌。
案件所涉前夫、后夫二人,俱都是完成此前勞役的人,所不同是前夫尚未入籍,后夫已經入籍,所以后夫在這一條令保護范圍之內。
保民律中又有另外一條規定,那就是歸籍之人,三年不征。前夫只要歸鄉復籍,三年之內可以免于再被征發。
如此一來,這兩人便有了三年、五年不等的緩刑期。除了這個緩刑期之外,還要考證他們此前勞役完成所得評價優劣,若是役用上等的話,又可以獲得減罪一等的執行。這一標準納入之后,這兩人刑期便各自又有縮短。
坊義律作為鄉民契約,彈性要更大一些。在這一樁案子中,將會抽取十人到百人不等的坊民,來進行征詢,如果犯罪者能夠團結鄉鄰,在鄉徒之中擁有不錯的評價,那么依律也可進行酌情減刑,謂為征信。當然,如果犯罪者之后再有犯法行為,參加征詢的鄉民也要承擔罰絹之類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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