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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話的同時，暨陽縣令也在認(rèn)真打量堂下的少年，開始他注意力放在少年身后的兩個成年人身上，卻沒想到這少年才是告狀的苦主。更令他感到意外的則是少年所說的話，下意識想要詢問究竟。

    　　在縣令灼灼目光注視下，沈哲子并無局促，繼續(xù)認(rèn)真說道：“小民所說的虞氏，便是前宗正卿虞潭所在的余姚虞氏。虞潭持身不正，聚嘯鄉(xiāng)里，小民身邊這位虞先生便是人證。明府如果仍有疑惑，可差人前往余姚問究，自然可得物證。小民宗親數(shù)人，還被虞氏監(jiān)錮?！?

    　　一邊說著，沈哲子一邊側(cè)首望向虞奮示意。

    　　虞奮臉色鐵青，將頭轉(zhuǎn)開對其視而不見。任誰被人當(dāng)面將其家族斥為宗賊都受不了，若非當(dāng)下他處境堪憂，早對沈哲子破口大罵了。

    　　沈哲子這才察覺他指著和尚罵禿驢的行徑有多惡劣，訕訕一笑，不再逼迫虞奮。

    　　“好膽大的童子！虞公國之貞臣，當(dāng)世名流，豈會為此惡行！你這小兒信口誣蔑，無禮至極，來人……”

    　　暨陽縣令本要讓人將沈哲子一行驅(qū)趕出衙署，可是看到堂下少年沉著無懼，稚氣雖濃卻頗有氣度，尤其剛才一番話雖然荒唐，但卻條理清楚，顯然不是普通人家能夠培養(yǎng)出來。

    　　沉吟少許，暨陽縣令揮揮手讓差役退開，繼而走下堂來站在沈哲子對面，彎下腰直視少年眼睛說道：“小娃娃，你究竟是誰家郎君？可知戲弄縣尊乃是不遜之罪！”

    　　“小民沈哲子，家父吳興諱充。雖非明府治下之民，亦聞潁川庾氏海內(nèi)清望?！鄙蛘茏有⊥艘徊?，再拜道：“以幼悖長為不遜，以眾凌寡為不仁。虞潭挾眾望迫我家，是非如何，小民已難自辯，惟恭求明府內(nèi)裁。”

    　　暨陽令名庾懌，出身潁川庾氏，當(dāng)下名聲未顯，不入高門之列。但沈哲子卻知道，自此以后數(shù)年之間，潁川庾氏將會扶搖直上并終結(jié)“王與馬共天下”的時局，成為東晉門閥政治中接棒瑯琊王氏的大門閥。

    　　眼前的暨陽令庾懌，便是沈哲子選擇破局的關(guān)鍵。

    　　“吳興沈家？哈，難怪難怪……”

    　　庾懌眼下雖然只是一縣之令，但身為帝戚，其兄庾亮更任職中書監(jiān)，乃是臺省高官，對于時局自然了若指掌，一俟得知沈哲子的身份，心中疑問馬上迎刃而解。

    　　可是不旋踵，庾懌心里就充斥著說不出的古怪感，一個朝野之間俱有定論的謀逆豪族，居然會擊鼓鳴冤，狀告一個興起義師的朝廷貞臣侵占其產(chǎn)業(yè)！

    　　他下意識望向身后的佐吏屬官，想要求證一下自己是否仍然宿醉未醒，尚在夢中？可是看到的幾張面孔，同樣都是茫然、驚詫兼有之。眼前發(fā)生的事情，實在已經(jīng)超出了他們能夠理解的正常范疇。

    　　此時偏堂中，不獨庾懌等人茫然無措，就連跟隨沈哲子來的虞奮也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完全搞不明白少年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見少年一臉篤定認(rèn)真的表情，讓人忘記了他的年齡，繼而陷入深深的自疑，莫非事情本該如此，是自己見識淺陋才無法理解？

    　　沈哲子倒也淡定，站在庾懌面前，靜待對方作出回應(yīng)，心里則洋溢著類似惡作劇得逞的快樂。身為一個穿越者，一旦認(rèn)真的無恥起來，他并不比古人遜色多少。

    　　庾懌低著頭走回高堂之上，腳步很緩慢，這是給自己預(yù)留一個舒緩情緒的過程。身為一個士族子弟，如果沒有風(fēng)度，政治前途是不會太好的。所謂的風(fēng)度，既包括諸事看淡的豁達，也包括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鎮(zhèn)定。

    　　可是一直等到回自己位置坐定，庾懌感覺自己還是不能釋懷，眼前發(fā)生的事，簡直就是聞所未聞，平生未有之荒誕！一個反賊，居然會擊鼓鳴冤狀告討伐他的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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