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你怎么敢?!” “難道不是這樣嗎?你殺死所有你認為‘不合格’的子嗣,難道是因為‘將他們?nèi)繗⒌簟取阉麄兘虒楹细竦能妶F士兵’更困難?你選擇放任自己被毒害的軍團就那樣墮落下去,難道是因為‘順其自然’比‘整頓軍紀’更困難?所以我說你軟弱,你是懦夫,因為你甚至不肯哪怕稍微地抗拒預言,直面‘未來’的挑戰(zhàn),只敢沿著已知的既定路線一路向前! “你口稱自己堪稱殘暴的行為是‘為了正義’,卻從沒為你所謂的‘罪人’思考過除了折磨與殺戮之外的處置方式;諾斯特拉莫在秩序消失后重新變回了混亂與暴力的樣子,你也只想著用滅絕令將她整個從星圖上抹去。你要到什么時候才會意識到,你的‘正義’從來沒有消除過‘罪惡’本身,只是在不停的消除‘犯下罪惡的人’――因為后者顯然比前者更簡單? “就連你在塔古薩上決定赴死也是。你想要明典正刑,你認為應(yīng)當讓包括你在內(nèi)的罪人都得到相應(yīng)的懲戒――但看看這燃燒了一萬年的銀河吧!你本該是最公正的審判者,你來告訴我,難道你認為這是一死了之就能抵消的罪行嗎?就算是無意間打破了鄰居的窗戶,最少都應(yīng)該照價賠償呢。如果你真的意識到‘叛亂是錯誤的’這件事,最該做的豈不是想辦法哪怕多少挽救一點點殘局? “可是你只選擇了一死了之,因為死顯然是一個更簡單的刑罰――但它之所以被用在這里,不是因為它的份量合適,而是因為實在沒有更嚴重的刑罰能適配你所犯下的罪了! “康拉德科茲,你在‘恢復’之后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很長一段適應(yīng)與調(diào)整的時間,不論是軀體上的還是心態(tài)上的。如果你還有哪怕一丁點作為‘人’的自尊心和責任心,那在這‘第二次生命’里,你也差不多該多少成長一些,承擔起自己本該承擔的那些責任了吧?” 這是很長的一段話,藤丸立香不間斷地一連說了四分十七秒。科茲最初還在憤怒中不服氣地掙動,可隨著話題的進展與深入,他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他的確想要反駁,但搜腸刮肚也找不出合適的詞句;他從未如此思考,但當藤丸立香語句的利刃精準地刺進他精神上的弱點,他自然地理解了對方話語中的正確性。嫣紅的怒色隨著從他的面頰上褪去,慘白的愧怍與驚慌浮現(xiàn)了出來。他在自己過去人生當中自以為恪守著的信條被這一番話打得粉碎,甚至連作為原體的傲氣與自尊也被盡數(shù)解構(gòu)。等到話音落下后,留在那里的已經(jīng)幾近于一具尸體了。 ――倒也不是說以前從未有人對科茲說過類似的話,科茲曾經(jīng)聽過比這措辭更嚴苛的評價。能做到完完整整地將這樣一段話徹底說完的人確實有一些,但是能讓他把這些話聽進去的人,在此之前從未出現(xiàn)過。哪怕是亞戈賽維塔里昂。 即便在意識到對方是正確的后,他依然總是能對自己有所詭辯,然而在藤丸立香面前,他原本能用來說給自己聽的一切辯解都不再成立了: 在幻境中,她知曉他所知曉的一切慘劇,經(jīng)歷過他所經(jīng)歷過的一切痛苦,感受過他所感受過的一切折磨。她以此為基礎(chǔ),成功改變了他未曾改變過的一切結(jié)局,指明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未來。她甚至在幻境中以凡人的意志發(fā)揮出了科茲作為原體的所有機能,甚至于其中的一些能力,科茲本人都不清楚自己具有。 若說這世上真的有任何存在能夠指責他,那么除開帝皇之外,就只有藤丸立香了。 而藤丸立香是正確的,他清楚這一點,因此他無法不接受。即便這種正確否定了他近乎所有的人生,他也無法給自己找出理由來抗拒這一事實了。緊接著他意識到,這種“不肯承認錯誤與罪責”的想法,也是一種懦弱。 康拉德科茲,終于忍不住,在鋼鐵之手與午夜領(lǐng)主成員靜默的環(huán)視中,在鎖鏈的重重束縛下,發(fā)出了一聲虛弱的嗚咽。 他現(xiàn)在只想從原地消失,好躲到一個沒人的黑暗角落里去。那會令他感到熟悉與安全。 而就在此時,藤丸立香那些如同脆弱冰面下流淌的巖漿般、僅能維持虛假平靜的怒火陡然消融了。她以一個不令人感到威脅的角度抱著天鷹權(quán)杖,緩步上前湊到科茲的面前,試圖與原體的那雙近乎是純黑色的眼睛對視: “……開始反省了?總算認識到問題在哪了嗎?”這甚至不是陰陽怪氣,只是一點單純的,出于關(guān)心的確認,“這樣子雖然不對,但最開始的時候也勉強算是‘正當?shù)腻e誤’吧。畢竟沒有人告訴過你該怎么做,全憑自己摸索的話只找到錯誤的路也很正常。雖說之后也不是沒有讓你意識到不對然后把它改掉的契機……不過總之,只要肯開始的話就不算晚。” 不好說康拉德科茲把這些話當做什么,但他確實因為劇烈的情緒而顫抖著,直到他超規(guī)格的感官捕捉到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告訴他,藤丸立香在此處帶來的只有純?nèi)坏年P(guān)愛。 這對他來說太陌生了。科茲清楚,他與藤丸立香之間除開那個似有若無的契約之外是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兩個個體,他的過往經(jīng)歷也令他完全不能理解,若沒有基因上的聯(lián)系,這種關(guān)愛又會從何而來。 他在面對一件陌生的事時本能地想要回避,而作為人的本能又令他無法全然拒絕。有那么一小段時間,他原體級別的大腦也完全不知道該怎樣處理眼下的情況,直到藤丸立香抬起自己的手,試探著碰了碰他的胸甲。 ――這是一個希望表示安慰的動作。或許放在正常的情景下,她會拍拍對面的人的肩膀,這看起來就很合理。但現(xiàn)在,她面前的人是一個原體,就算科茲跪坐在地,她也得跳起來才能碰得到他的肩甲下緣。為了不讓事情看起來太可笑,胸甲是一個相對合適的高度,只是看起來實在是有些怪異,她也是因此而舉棋不定。 科茲成功解讀出了這個動作中“試圖安慰”的意思,并且因此意識到,他雖然搞不清這件事的作用機理,但“愛”的表現(xiàn)形式總是大差不差。就像他本能地懂得如何利用他的子嗣對他的愛那樣,他也本能地試圖利用這一點來讓自己從現(xiàn)狀中解脫出來。 原體都具有著某種超自然的魅力,即便是康拉德科茲,在這種幾乎破碎的情緒下,其蒼白而憔悴的面容也能顯得我見猶憐。他自己主觀上沒有如此的意識,但在他人看來,那種殘破的高貴與痛苦的蛻變已經(jīng)足夠令人心折。 “……我知道錯了。可以把我放出來了嗎?” 親口承認自己的錯誤對科茲來說是很困難的一件事,但這一次他做到了。原體盡力跨越痛苦的神情毫無疑問地牽系著在場所有午夜領(lǐng)主的心,如此懇切的請求也叫人不忍駁斥。甚至連作為主要受害人,被迫躺在地面上觀看了全程的馬爾坎費若斯,有那么一瞬間也想說:“要不然算了吧。”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