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將軍說到底只是一個封號,其本尊卻是姓唐。將軍名諱不便提及或評論,只知其名有“志向遠大,氣宇軒昂”之寄意。然而將軍恐有負于為他取名之人所望,他似乎既無遠大志向,也未見得氣宇軒昂。將軍在談及個人理想之時,無非是“保安”“火葬場抬尸員”之類,他說低門檻高回報且又安逸的事,何樂不為?如此看來,能封將軍之人思想確比常人先進。“老來當保安”是長遠之后的考慮,“死者為大”的說法固然有,如此看來左將軍的理想倒也確是遠大的,倒是我蓋棺定論過早了。再說將軍生得劍眉星目,身姿挺拔,他偶爾認真拘謹地行走坐立時,倒也氣宇不凡。我想應該是他深諳大巧若拙之理,平時又不喜張揚,所以常故作丑態來掩藏實力罷。
左將軍總是閑不住的。他身上的每一個器官仿佛都具有獨立自主意識,以至于一個腦子根本控制不過來。腦子想聽課,耳朵卻選擇性失聰,眼睛則要么凝視別處,要么在那呲溜兒打轉,腦子想讓手翻動一下書,或者抓起筆來,可手是堅決拒絕頭腦的這一命令的,但又總要抓點兒東西把玩,或者這里扣一下那里抓幾下。嘴巴是想讀書的,但舌頭與喉嚨發出的聲音總是些題外話,眉眼倒是被舌頭逗笑了,但嘴巴不愿意看見讀書時由它控制的聲門里跑出來別的雜音,所以它就在該讀書時干脆緊緊閉著。將軍尊貴的屁股和身下的凳子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對頭,兩者一接觸就犯沖。屁股總覺得凳子在不懷好意地扎它,于是它鉚足了勁對著凳子施加十八般武藝,將之磨過來,轉過去,抵過來,壓過去。腿和腳則看熱鬧不嫌事大,始終在那兒搖旗吶喊,抖動不停。
左將軍志不在攻讀書卷,而在決勝戰場。他尤其擅長在峽谷、海島之中用兵施策,卻敵斬將,此生的榮耀之戰十之八九出于谷地與海島,以至于將軍逢人便喜歡對人講述他在峽谷中是如何用兵如神,在海島上是如何以一敵百的。
左將軍是個性張揚的,他總要表現得與眾不同,以此來“出類拔萃”。要求統一著裝,眼看別人都統一了,此時他就穿另類服裝出現了,就好像士卒統一著裝之下,將軍須來些披掛、配飾來呈現將帥之不同,他也要以服飾來增加辨識度,來彰顯他的膽魄與魅力,來高調地詮釋什么叫“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但在著裝方面如此,在其他任何方面他都是要力求與眾不同的。比如:眾人讀書的時候,他就閉口發呆;眾人安靜自習的時候,他就制造動靜;眾人皆清醒學習的時候他瞌睡著,眾人累睡之際他醒著且不停地釋放他源源不斷的活力。眾人集會站定的時候,他總要歪斜、搖擺、東張西望……他與眾不同的表現太多了,實在太多了,不勝枚舉。他總可孤月獨明,而使群星暗淡。
左將軍是舞藝高超的,且能唱會跳。即使沒有中分頭,沒有背帶褲與籃球,沒有百萬聲卡與舞臺,沒有兩年半的苦練,他也憑超高的天賦口動配音,手舞足蹈,控制好表情與動作,而達到神形兼備的效果,最終能以相似度百分之90的模仿動作,讓我們一窺故人遺風。此外,將軍還擅長電搖、亂搖、雞犬舞等一切常規及非常規的舞蹈,流行歌、非主流歌等一系列歌曲清唱他都不在話下。他是如此的才華橫溢,官拜左將軍恐怕只是他個人能力的下限。
左將軍是德藝雙馨的。你可以質疑他的口頭素養,但你不能不認可他的內在美德。他常為班級默默奉獻,他常關心同學,他常感恩老師,他樂于和同學分享他的東西也樂于分享他的快樂。他每日并非無所事事的,他每天都在有意無意地給大家帶來快樂,他是平淡如水的日子里的一味調料。
或許我不說出來,人們都意識不到。官拜左將軍,并非貶責他,而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他很重要。他存在的意義或許就是為打破常規的封鎖,領導人們迎接自由,追求個性解放。他存在的意義或許是為驅散壓抑的陰霾,讓人心里一切的不悅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