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母女是最后上車的。其實車上的人并不是很多，座位還沒有完全坐滿。張愛芳在一個靠過道的空座坐了下來，里面靠窗坐著的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婦女，張倩就扶著椅背上的扶手站在媽媽的身側陪媽媽嘮嗑，雖然還有兩個雙人座的其中一位空著，可她實在不愿去坐下來，那只會讓自己不自在。

    又過了兩站，車下又上來十幾個人，搶在最前面的是三個痞里痞氣的年輕人，頭發染得花里胡哨，他們既不刷公交專用儲值卡，也不掃手機二維碼，更不投幣，上了車之后就直奔正在低著頭跟媽媽說話的張倩。而令人奇怪的是，公交車司機對于三人的行為并沒有做出應有的阻攔，甚至只能用熟視無睹來描述。事實上，公交車司機那是早已經習慣了這三人的行為，而不是不管，應該說是管了也沒用，實在沒辦法，只好當沒有這三個人。

    “妹子，這是去哪兒啊？讓哥哥來陪你吧！”三個雜毛迅速找到了目標，來到張倩身邊，一左一右一后把她擠在中間，其中一個滿臉帶著猥瑣的諂笑對張倩說到道。

    “你們最好放尊重點兒，不然我不介意送你們下車。”張倩知道這三個雜毛就是奔自己來的，也根本不可能懷什么好意。如果是劉玉的身份，自己不管用什么辦法處理他們都沒什么，可現在的形象是張倩，作為一個“女孩子”，又是第一次面對世人，輕易還不想暴露自己暴力的一面，能不動武還是不要動武的好。不過話說回來，要是以劉玉的身份在這兒，這三個家伙也不會這樣往跟前湊。

    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上策。

    張愛芳瞟了三個小流氓一眼沒有說話，對于兒子——噢，現在的形象應該是閨女——的武功她非常清楚。這三個小流氓居然敢于出言調戲這位小祖宗，張愛芳為他們的前途深表擔憂。

    “喲，那感情好啊，現在就送我們下車吧。”說話的雜毛抓住張倩的手臂，作勢就想把張倩帶下車。原本是想摟住這女孩的肩膀的，可是對方實在是太高了，是自己仰望的存在，以自己的個子……那實在是一種跟荒唐是嫡親的夢想，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現在停車的地方叫張村。

    張村是較早列入城中村改造范圍的村子，原來到處郁郁蔥蔥的農田已經陸續變成了房地產開發商大展拳腳的地方。原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在獲得補償款后，一個個把自家的老房子扒掉蓋成了樓房來出租，過上了不用風吹日曬，坐在家里也有錢賺的日子。

    這一切來的實在是太突然了，很多人還都沒有做好思想上的準備，身份地位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有的人還能夠靜下心來思考自己和子孫后代的未來，有的人則在這場變化中迅速迷失了自己。

    再也不用土里刨食靠天吃飯了，還能干什么？

    玩，拼命地玩，變著法兒地玩。于是，棋牌館就成了類似張村一樣這種城中村僅次于廁所數量的存在。

    這還算是“安分”一些的玩法。

    也有不“安分”玩法的，學著港城電視劇里的樣子帶著那倆根本不夠看的錢跑到澳城去賭博，眨眼之間便輸得精光。

    而站在小輩的角度，當爹當媽的整天過著除了玩什么也不做還有錢花的日子，而且這些賴以什么都不做就有錢花的基本條件遲早一天都會是我的，我還念個毛的書？

    于是，那些在這場變化中迷失了自己的人促成了形形色色現象的發生：東家男主出軌了，西家女主劈腿了，南家小子輟學了，北家妮子亂來了……男人有了錢還能干什么？以往沒有享受過的都享受個遍，以往沒有嘗試過的都嘗試個遍。那既然男人們能做的了初一，女人們當然就有要求要做十五，于是乎，紛紛展開了競賽……

    與此同時，各種名稱漂亮的，諸如瑪麗啊，貞德啊，安妮啊等等的女子醫院拔地而起，層出不窮。其中一家女子醫院的電視廣告是這樣做的：畫外，一個女生用非常自豪的聲音高喊：“不小心懷孕了，我要用最好的人流術——”，然后另一個聲音則報出這家女子醫院的名稱、地址和聯系電話。不能不說，現在有的女孩子不以隨隨便便拋棄自己的純潔為恥，反以與多少多少男子有過而縱深關系而為榮為傲，除了三觀逆天外，與這些類似醫院所提供的所謂服務，導致這些女子表面上的犯錯成本不斷降低有著密切關系。而表面上的無痛到底會給這些女性帶來何種沉痛的教訓就又說來話長了。

    扯遠了。

    話說，這三個雜毛混到初中畢業便再沒有上學，自稱“三劍客”，每天游手好閑，無所事事。是啊，再上也上不出個什么名堂來，白白地花上錢被箍在學校里受罪，還不如不上學了，自由自在地多好。

    別看他們學文化不怎么樣，可是學抽煙喝酒打麻將上手卻異常快。可他們很快就發現，大人們給的那點兒零花錢，根本承擔不起他們這么折騰。

    你說什么？自己想辦法掙錢？現如今，大學生乃至研究生畢業要找一份合適的工作都相當不容易，甚至根本找不到工作的也比比皆是，你除了在年齡上勉強比現在的小學生有優越感之外，幾乎一無是處，你又能找到什么工作？掙錢少的你自己不干，掙錢多的，你算哪根蔥啊，人家用你干？去做些非正常的弄錢勾當，你還真沒那個能力和魄力。要知道，想做鼓上蚤那也得具備能排到那108名當中的實力才行。

    于是乎，一來二去的，三人就找到了這么一個既沒有什么成本，又常常新鮮刺激的玩法，那就是到公交車上擠來擠去，摳摳這個，摸摸那個。

    一開始公交司機還提醒他們投幣買票，后來發現沒有效果，有好幾次還發生了爭執。有心在看到這三人在站臺上的時候不開車門，可總不能把正常乘客也拒之車下吧？有心出動公交警察，可是哪兒有那么多精力管得過來？況且這事兒還沒有到了擾亂治安的程度，只好是只要不弄出什么大事情來就聽之任之了，橫豎乘客也沒有丟失什么東西，更沒有什么投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