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何氏瞅著老頭子說話這么大聲，就心里直嘆氣。

    她也知曉這是前些日子憋屈狠了，就想著靠這次吃席面找回臉面來呢。唉，拗不過去了。

    可說到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就又說，辦流水席沒啥，高興唄，可自家這樣拋費(fèi)銀子，可別被有心人盯上，再招了禍?zhǔn)氯莵碣\偷，要不要跟大丫頭說說，看看她啥意思？

    老伴兒現(xiàn)今看重槿丫頭，那槿丫頭卻是性子淡，不愛搭理外人，只稀罕一個(gè)人清清靜靜的待著，興許不愿意辦大席面呢？老頭子不聽自家的，總樂意聽聽他親親大孫女的吧？

    程何氏心思轉(zhuǎn)了這么個(gè)彎，程老爺子那邊聽著卻是呵呵冷笑。

    他坐炕上，看著自家老婆子，說，他曉得她啥意思，就是不想大辦唄，想讓大丫頭也勸和他，可她這事兒甭想。大丫頭是他孫女，他是她爺，那咋的？孫女再能耐，也得聽他這個(gè)長輩的話！

    程何氏嘖嘖嘴，沒敢言聲。

    程老爺子喘了口氣，抽了口煙，吐了一口煙圈，就又嘆了口氣，這才放低了聲音和程何氏繼續(xù)說話。

    他道，他曉得她的心思，就是被嚇著了，怕家里再有啥壞事。

    可不是咋的。

    程何氏聽著就也嘆氣，還撩了大衣襟擦了擦眼睛。

    程老爺子看著她搖頭，道：女人家，頭發(fā)長見識(shí)短，怕有啥用呢？經(jīng)了這兩遭事兒，還瞅不明白？那就是縮起脖子來活人，那禍?zhǔn)略搧硪驳脕?，躲不過去。不說別人，就老四那老實(shí)的人，走道都怕踩了螞蟻，寧可自己繞著多走出二里地去受累，可到了咋著了？還不是招了天大的禍?zhǔn)碌筋^上？別想那些個(gè)不中用的，跟那些都沒連連。

    程老爺子瞇著眼睛，一雙老眼里都是狠意。

    接著道：別怕，這次他讓泥瓦匠把院墻砌的那老高，插了那老多鐵蒺藜，還栽了扎刺的草，誰敢來爬？還有，那別的村子也好，還有他們村的李財(cái)主也好，那家里都多老些銀子，十里八鄉(xiāng)誰不曉得？就這，還不是照樣這多年過得好好的？也沒看誰家出個(gè)啥事！怕啥？啥也別怕！聽蝲蝲蛄叫喚還不種莊稼了呢，就辦流水席，大辦！

    程老爺子越說到后面就又禁不住聲了，一雙眼也瞪得老大。

    程何氏聽著看著就直打愣怔，曉得老頭子這次是真生氣了，鐵了心要開流水席給那些笑話他們的人看，任誰也勸和不動(dòng)了。

    這都是憋屈的實(shí)在厲害了呀！

    程何氏心里直嘆氣。唉，這是恨上了啊。要不然自家老頭子一向沉穩(wěn)，比她這個(gè)老婆子還小心呢，生怕有點(diǎn)啥不穩(wěn)重的給家里帶害，這回又咋能這么破馬張飛地張羅這大事兒去？得了，就由著他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就這么著吧。

    至于大孫女那邊，她也別多嘴了，都聽老頭子的吧。要不然真跟說了，大孫女萬一勸和了不聽，再鬧得老頭子發(fā)脾氣。到時(shí)候，就怕話趕話的，再帶出大丫頭銀子抓自家手里，不交給家里老人，還啥啥都要做主的事兒，不單傷了大丫頭的心，再被隔壁那個(gè)不省心的偷聽了去，鬧騰起來，傳到村里人耳朵里去，那可就是真要給大孫女招事兒了。

    不行，大孫女還沒嫁人，可不能壞了名聲。

    程何氏越尋思越多，到后來就連老伴兒都狐疑上了，生怕他是臉面上稀罕大孫女，其實(shí)心里也覺著大孫女太管事了，弄得他一個(gè)當(dāng)爺?shù)难巯露伎恐髮O女過活，自家卻說話不能算數(shù)，惹得村里人背后嚼舌頭笑話，讓他臉面上過不去不高興。

    呀，要是那樣那可壞事了，可不能啊。

    于是，程何氏就悄悄擰了自己大腿一把，暗自罵自家咋那多嘴，要是那樣，那可就是好心辦瞎事了。

    程何氏這么一尋思，就把自家嚇到了，于是就趕忙著又換上了笑臉，說了許多軟和話，重新安撫得程老爺子高興了，這才自家也偷偷松了口氣。

    老太太心里直叮囑自家：往后可不能亂說話了，自家被老頭子罵一頓沒啥，可別讓大孫女吃瓜烙。那孩子怪可憐的，沒爹沒娘看顧這，這好不容易把日子捋順了，也讓她爺看順眼了，可不能再遭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