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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章:放鶴季節-《一碗茶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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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執手相看淚眼,向雄無語凝噎。

    司馬昭百感交集,回首往事,唏噓不已,返座怔望檐外。蒼之梢,云霾隱若黑龍舞。

    “洮西之戰,”白發蒼顏的老太傅司馬孚在庭前興嗟,“又稱故關之戰。幸有王經和陳泰擋住姜維,當時真是多事之秋……”

    所謂多事之秋,概指司馬懿發動“高平陵事變”殺曹爽奪權后,長子司馬師又廢魏帝曹芳。東吳太傅諸葛恪征發二十萬人伐魏之際,鎮東將軍毌丘儉、揚州刺史文欽等忠心曹魏的將領紛即起兵勤王于壽春,此后魏國司空諸葛誕繼而舉兵反抗司馬家族,淮南一叛再叛。揚州軍少帥文鴦帶兵襲營時,司馬師驚嚇過度,再加上本來眼睛就有瘤疾,經常流膿,致使眼珠震出眶外,痛死軍中。蜀將姜維趁魏大將軍司馬師新亡、其弟司馬昭控制魏國朝政,根基未穩之際,再次伐魏。此趟入侵的規模是姜維歷次北伐中最大的一役,進攻兵力多達數萬精銳,由夏侯霸、張翼等統領。

    當時,河內太守王經新任雍州刺史,兵力不弱。兩軍在洮河西岸交鋒,魏軍因輕敵遭慘敗。僅逃跑時淹死在洮河里的士兵就有萬余人,王經所率主力大部不知所蹤,死者數萬。王經出戰姜維的消息被陳泰得知,征西將軍陳泰立即準確預見魏軍將戰敗,命騎兵馳援,親率步兵隨后。同時告急于魏廷,請求增援。王經兵敗被圍的訊息傳到魏都洛陽,朝廷擔憂陳泰不能單獨挽救態勢。新到洛陽的長水校尉鄧艾臨危受命,代為安西將軍,被派去幫助陳泰。鄧艾剛離開洛陽,司馬昭就派叔父太尉司馬孚去鎮守關中要隘,統領諸軍為后援。隨即,鄧艾、胡奮等率領的援軍也趕到了隴西,姜維敗退。涼州的魏軍亦在緊迫關頭從金城關趕到沃干阪,陳泰和王經密約一同夾擊姜維兵馬返回的通道。姜維等人聽說這個消息,慌忙逃竄,久遭圍困在狄道城中的雍州軍將士終于被解救出來。王經慨嘆道:“糧食供應不足十天,出擊方向不合時機,險些全城覆滅呀!”

    姜維撤退后,司馬孚回到京師,轉任太傅。回顧往昔隴西之戰,白發蒼皓的司馬孚喟然道:“沒有人責怪王經,因為時局艱難,而他的對手是姜維、夏侯霸。”

    向雄轉身,跪伏而泣。司馬孚輕撫其背梁,感慨萬千。

    司馬昭坐望兩人在庭前相對垂淚之影,嘆道:“王經正直,不忠于我,故誅之。”

    這句話是他留在歷史上給王經的評語。甘露五年,魏帝曹髦不滿司馬昭專權,率宮人討伐司馬昭,于宮門處被殺。百官不敢奔赴,司馬孚不顧年邁,跌跌撞撞前往,將曹髦的頭部枕于自己大腿上,失聲痛哭說:“讓陛下被殺是為臣的罪過。”上奏請求捉拿主謀者,司馬昭虛與委蛇,卻殺害了忠于曹髦的王經母子。

    向雄起初在郡中擔任主簿,給河內太守王經做事,王經升為司隸校尉,任命向雄為他的都官從事。王經死后,向雄哭得很傷心,市人為之悲痛。繼任河內太守劉毅曾經無故鞭笞向雄,吳奮代替劉毅擔任河內太守,又因小小的譴責把他關進監獄。繼掌司隸的鐘會把向雄從監獄里征召出來當都官從事,又給他出路。后來鐘會去世無人收殮下葬,向雄迎喪并安葬了他。

    司馬昭責備向雄:“昔時王經去世,你在東市哭他,我不問罪。現在鐘會叛逆,你又收殮安葬,我如果再寬容你。把王法用到哪里?”

    向雄大哭:“從前先王掩埋刑人的骨骼尸體,仁德潤澤朽骨,當時難道先占卜功過然后才安葬嗎?我為道義所感化而收葬他,道義教化也沒有過錯。法令在上面制定,教化在下面發揚,為什么一定要讓我立身于違背生死常理的時代呢?殿下把他的枯骨棄在荒野,作為將來的仁人賢士的口實,不也太可惜了嗎?”

    司馬昭感從中來:“鐘家與我是世交,同為名門公子,鐘會與我們兩兄弟在年少時就有所交往。他很早就受到家兄賞識,不只是我們家族的重要幕僚,其實算多年的朋友。幾乎每個深秋,我們都相約上山放過鶴,齊唱歸去來兮!然而一起放鶴的故人越來越少,如今只剩我一個,孑然獨對鶴池。我那已故的兄長稱其果真有王佐之材,不知何以竟會走到這一步?”

    白發皓首的叔父司馬孚輕撫向雄肩背,在旁皺眉不言。

    司馬孚性格十分謹慎,其兄司馬懿執權之際,他就有意避免過多地參預。而后司馬氏廢立皇帝,他也未直接參與其中的謀劃。司馬師、司馬昭因司馬孚是長輩,也不敢逼迫他,后來進封他為長樂公。

    最后一個舉起曹魏旗幟反抗司馬氏之人已亡,鐘會死后不過一年,司馬家族建立西晉,取代魏國。魏帝曹奐被貶為陳留王,遷往金墉城。白發蒼蒼的司馬孚前往拜辭,握著曹奐的手,淚流滿面,不能自抑,跪泣著說:“臣到死的那天,也是純粹的大魏之臣。”

    司馬孚哭拜于廢帝曹奐輦前,哽言“身為魏臣,終不背魏”,雖被晉帝司馬炎封為安平王,不受而退。留下終身魏臣的佳話之后,司馬孚去世,享年九十三歲。寫有遺令懸于太極殿:“有魏貞士河內溫縣司馬孚,字叔達,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身行道,終始若一,當以素棺單槨,斂以時服。”

    司馬家族篡魏時,司馬懿親弟痛哭流涕:我死都是魏國大臣。司馬懿這位三弟,為曹髦痛哭,為曹芳、曹奐送行,是不是演戲?舍命舉兵反抗司馬家族的毌丘儉早就指出其為人:“性甚仁孝。”或許凡事皆有例外,歷史上真實的司馬孚,曾侍奉曹家四代六帝,至死都自稱魏朝忠臣。

    后世名臣房玄齡給他蓋棺論定:“風度宏邈,器宇高雅,內弘道義,外闡忠貞。”一千多年后,明朝泰州學派的一代宗師李贄再次感言:“如向雄、司馬孚者,皆松柏也。可敬,可敬。”

    “好和壞,真的很難分辨嗎?”面對此二人,司馬昭心里顯然明鏡也似,宴請向雄之時,還再拉上一人,指著身后侍立的白衣小孩兒,滿懷慈愛的說道,“其實不難。如今我年紀也大了,腿足痛風,想去放鶴卻爬不了山。前兩年還有阮嗣宗陪我上山緬懷一番往事,后來他也沒了,我還能拉誰去?桃符兒說要去道觀看那些山人放鶴,回頭讓向雄陪他去罷。順便替我給嗣宗上一柱香也好。告訴嗣宗,當年聽信譖言殺他好友嵇康,我至今后悔不已!”

    他心愛的次子桃符兒,亦即司馬攸年幼時就十分聰明,尤其性格溫和,親近賢才亦樂于施予他人;而且愛讀經籍,能寫文章,尤其擅長書信,因而成了當時的模范,才能和威望都超越哥哥司馬炎,祖父司馬懿很器重他。因伯父司馬師無子,司馬攸就過繼給司馬師入嗣承祚。

    司馬攸自幼以禮拘束自己,因此很少有過錯。向人借書看,一定要親自校刊其中錯漏,然后再還回去。再加上性情淳厚過人,有觸犯到他的,也只不過流淚哭泣而罷。即使是晉武帝司馬炎也對他感到敬畏,每次與其同處一室,必定要先想好然后再說話。

    除了師隨山濤,年少的司馬攸更崇敬“竹林七賢”另一人,前期的出仕皆追循阮籍宦途的軌跡。司馬攸亦步亦趨,效仿阮籍歷任散騎常侍、步兵校尉,十八歲就以治軍有威嚴與恩惠著稱。司馬炎建立西晉,司馬攸受封為齊王。他寵信嵇康的哥哥嵇喜,重用向雄等人輔佐,《晉書》稱司馬攸“總統軍事”,撫寧內外,深得人心。

    嵇康、呂安被司馬昭害死后,同為“竹林七賢”的向秀曾經西行經過他們舊日的居所,在日暮時分聽到鄰人嘹亮悲摧的笛聲,追思往昔一起游玩宴樂的情份,懷念嵇康、呂安不受拘束的才情,寫下了千古名篇《思舊賦》。此后,向秀迫于強權的壓力,被本郡推送到洛陽,受司馬昭接見。向秀淡于仕途,有隱居之志。嵇康被司馬昭殺害后,向秀終為避禍計,不得已順應朝廷威逼拉攏而出仕,先后充任黃門侍郎、散騎常侍等職,但他“在朝任職,容跡而已”,選擇了只做官不做事,消極無為地混日子,唯潛心于學問,注釋老莊學說,整理好友嵇康遺作,使之不亡于俗世。

    司馬昭認為山濤是鄉閭中素有德望的人,于是命長子司馬炎常去拜見他。司馬昭將兒子司馬攸過繼給司馬師,平日又看重司馬攸,曾經在亡兄司馬師繪像前踟躇良久,向裴秀問道:“大將軍開國建業,未成而亡,我只是繼承他的事業,所以想要立司馬攸為世子,以歸功于兄長,如何?”裴秀認為不可。司馬昭又以此事問山濤,含淚探詢:“我常想念兄長功業未競,司馬攸既已過繼給他,立他為嗣是不是兩全其美?”山濤回答說:“廢長子立少子,違背禮制,是不祥的。國家的安危將由此事決定。”于是才定下以司馬炎為世子,讓司馬攸掌軍權加以輔佐。司馬炎為此親自拜謝山濤。

    “后來我常常想嵇康這句話,”山濤牽著一個小孩兒之手,扶杖拄在竹蔭下臨坡遠眺,仰天憬然。“重要的不是如何開始,而是如何結束。”

    山下悠揚一曲,在松濤中飄縈不散。王戎靜聆說,袁孝尼彈奏的似是嵇康遺作《風入松》。

    “相傳《孤館遇神》亦為嵇康所作。”宗麟逕自出神,良久方道,“嵇康主張聲音的本質是‘和’,合于天地是音樂的最高境界。其遺作還有《長清》、《短清》、《長側》、《短側》四首琴曲,被稱作‘嵇氏四弄’,與蔡邕的‘蔡氏五弄’合稱‘九弄’。隋煬帝曾將彈奏‘九弄’作為取仕條件,這就未免強人所難。畢竟世間多俗類,人們未必能有這般清峻曠遠的心境。”

    “據聞《廣陵散》并非嵇康獨作,而是嵇康游玩洛西時,為一古人所贈。”歷盡風霜滄桑,劉伶依舊眉花眼笑,其神態總讓我覺得似曾相識。“阮籍亦稱見過自謂能縱橫古今的異客,或許也和《孤館遇神》的‘神’差不多,不屬于這片濁塵俗世而已。阮籍寫《大人先生傳》,里面的主角‘阮先生’和‘先生’答問仙隱玄奧,有幾人真能看明白?不少人都說自己見過超凡脫俗者,或許我也見過,一樣不會有誰當真相信。”

    “山濤牽手教誨的小孩兒,”信孝聞著茄子說道,“便是他和王戎視為己出的嵇紹,亦算曹操的一脈。嵇康年幼喪父,由母親和兄長撫養成長,早年也和阮籍一樣貧寒。阮籍三歲喪父,由母親把他撫養長大。父親死后,家境清苦,阮籍勤學而成才,天賦秉異,七歲學劍技于東鄉不望海亭,八歲就能寫文章,終日彈琴長嘯。嵇康亦是幼年聰穎,博覽群書,學習各種技藝,喜讀道家著作,他身材高大,容止出眾,不注重打扮。迎娶了魏武帝曹操之子沛王曹林的孫女長樂亭主為妻,因而獲拜中散大夫。嵇康與長樂亭公主育有一兒一女。其子即嵇紹。”

    有樂從墻角伸頭,搖扇問道:“完事了沒?咱們趕快回去罷,信雄又沒在這里,何必耽擱閑嘮……”信孝他們一齊抖褲幾下,擻身轉返,留下一片隨風飄蕩的異味。園門那邊人影奔突,紛聲發喝:“哪來的尿臊?放鶴季節,大家都跟隨司馬相國一起追求清雅風氣,含淚緬懷已故的賢人名士。誰跑到這里隨地便溺,破壞了園中氣氛……”

    我們忙隨有樂從墻后開溜,篤一聲磕響,信孝捂額跌出茅廁之外。阮咸從盛滿濁酒的大盆里抬臉懵望,只見我們從廊角絡繹跑回堂內。向秀迎上前,惑瞅道:“這間廁所僅供單人使用,為什么剛才你們一古腦兒擠進去,隨即突然倒撞而出……”

    “大先生,”劉伶端著酒碗招呼道,“快過來這邊坐。宮城那邊不知道出什么急事,阮嗣宗被宿衛營拉去半天了,到這會兒還未回來。咱幾人且先喝酒,邊飲邊等,順便聽大先生講述古今縱橫之事,尤其是先生在沙漠邂逅‘煉丹修法會’發生驚變,我很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他們最后上天了沒?”

    長利憨問:“為什么宗麟大人到哪里都被稱為‘大先生’呢?”

    “叫我‘小先生’你就高興?”宗麟冷哼道,“當初我要留在古埃及,趁亂干一番事業,說不定還能成為‘法老’最后被做成木乃伊呢。可惜讓那虎頭虎腦的小子破壞了好事,他偏要溜進那座半埋在沙丘底下的金字塔里瞎逛,還亂拿人東西,不知究竟觸動了啥機關,給他挪走法器之后就出事了,里面發生神魔交戰,跑出個掙脫鎖鏈的異獸釋放抓臉怪,大戰那些會隱身術的鐵甲奇兵,并且同歸于盡,引起山崩地裂,左近連續有兩個金字塔爆掉,好多人被炸上了天,其中包括‘煉丹修法會’所有輩份高的長老……”

    “別聽他扯,”有樂搖了搖破扇,轉覷劉伶、阮咸、向秀他們,見皆聽得滿臉驚異之色,他不禁郁悶道,“我沒心情在這兒跟你們干耗半天,先前不是說嵇康去找信雄了么,怎沒給個回音?”

    穿條紋衫的小子在外邊叫嚷道:“我好像聽到信雄那甜嫩嬌嗲的話聲了,從那輛牛車傳過來……”信照他們忙奔出去,我也跟著有樂跑到門口張望,只見牛車從巷子交岔處擠過,隨后現出信包頭發凌亂的身影,叼著煙卷棒兒狼狽而至,一臉草莓印,急擦不掉。長利憨問:“你剛才去哪兒了?”

    信包窘然未答,只忙于揩拭脖頸的口水痕兒。恒興按刀惕瞅其背后,未見那三髻小影追來此間,驚魂稍定,皺眉問道:“你怎么跑脫了?”信澄在巷口窺望,以巾掩面說道:“我看見邵悌一伙絆住他奶奶,在那邊抱纏不放,讓信包趁機跑脫至此。有些烏袍人想追來,卻見牛車駛過,他們又急著追那輛牛車往小巷另一邊去了……”

    有樂搖扇問道:“為什么急著追牛車?”穿條紋衫的小子掏著鞭炮在路邊指點道:“先前看見有個俊俏婦人下車匆匆搬開礙路的家什,推到路邊,然后又跑回車上,急著趕車拐進去,避往小巷深處。你們有誰聽見信雄好像在那輛車上說話,發出甜嫩嬌嗲的聲音……”有個沒穿褲子的酒糟鼻小孩兒蹲在巷墻高處笑瞇瞇的說道:“我看見有個胖小孩兒在車上吃雞腿,不過他媽媽搬開這些家具之后,害我下不去了。誰去幫我移回來墊腳?”長利搬家具到墻下,信孝踩上去探問:“你是不是阮遙集呀?讓我再看看你的碧眼兒……噫,里面似乎有藍瞳!”

    長利亦湊眼來瞧,惑問于旁:“他是阮咸跟胡姬私生的嗎?為什么會說本地話?”有樂掰著酒糟鼻小孩兒眼皮察看,嘖然道:“他一生下來就在這里長大,當然會說這些。你媽媽去哪里了?她和著名音樂家阮咸在歷史上留有膾炙人口的‘乘驢追婢’故事,阮咸說:‘人種不可失。’那個種就是你,日后成為晉朝大臣,官至吏部尚書,并且封侯。而那位已懷孕的婢女,史稱其即遙集之母也。叫你媽媽出來給我看一下,她究竟是從哪里擄賣來給阮家姑母作為奴婢的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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