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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林盡處，掩映不住高檐朱瓦，氣宇巍峨。然而厚門緊閉，任憑許多儒巾之士糜集央告，無人理睬。

    數(shù)名方巾男子跪呈于庭前，展開巨幅斗大的“冤”字。

    “不冤，”一個大胖子在山上的涼亭里顧盼自雄的說道，“我看一點兒也不冤。”

    “大將軍，”亭邊一位蒼髯老者微躬道，“那些太學(xué)生圍在幕府門外，拼命為嵇中散喊冤，諸多名士連日亦奔走呼告，發(fā)動宇內(nèi)輿論，吁求赦免其死罪，更有甚者，拉出望族耆宿，聯(lián)袂紛請將嵇康發(fā)往太學(xué)任教，而不是誅雅士于市井，形容此如煮鶴焚琴，暴殄天物……”

    “高雅之士？”大胖子在鏡前畫著濃妝，面孔微側(cè)，睥睨道，“我就是要煮他的鶴，燒他的琴。誰要他不跟我合作，好好演一臺戲給世人看我司馬家的心胸何其廣闊，我原本有心起用他，卻對我屢番征召不理不睬。自命清高！”

    “可他畢竟是一代名士，”蒼髯老者在亭外拜稟，懇聲說道，“盛名之下，其清譽非同凡響……”

    “竹林七賢很了不起嗎？”大胖子抬扇驅(qū)趕縈繞耳邊的蚊蟲，不耐煩的說道，“他就是被虛名所累，把名聲看得太重。致有此禍，你看那個阮嗣宗，人們怎么排也把他排在嵇中散前邊，名氣比他大吧？可阮嗣宗就是比他會做人，肯跟我混。偶爾放低身段，這樣才有飯吃，更何至于喪命？然而我身邊也不無妖人作祟。你去跟鐘會這小子說，不要在背后搞三搞四，別以為我不知，那些太學(xué)生是誰挑動出來包圍我家的。難道嵇康不是被他構(gòu)陷才讓我乘機定成罪名么，鐘士季怎竟又跑到背后去搞我的鬼？他也是個文人，行事真是不知所謂！幾十歲還不肯結(jié)婚，仍跟媽媽住。他母親臨終時托人讓我和兄長司馬師想辦法勸服他也無濟于事。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且念他向來是我重用的心腹輔臣，暫不計較。只要他趕快起程，動身去給我滅了蜀漢，把阿斗活捉回來給我，讓我來親自紀念劉備托孤有何意義。你說有何意義？我看沒有。”

    蟲子嗡一聲飛出亭外，縈然轉(zhuǎn)上蒼梢。旋又掠落山麓，悄棲一人肩頭。

    那人長發(fā)飄散，仰脖舉壺，臨淵自飲，意氣闌珊的搖頭慨嘆：“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隨即拔劍削樹，唰唰數(shù)撩，不落片葉。走開之后，樹才在身畔折倒。那人在山風吹拂中倒酒洗劍，借著酒意，激發(fā)清嘯，驚動漫天飛鳥紛颼而起。他在翼影亂目之間，醉眼乜覷，吟道：“少年學(xué)擊劍，妙技過曲城。”收劍入鞘，一腳邁出，卻踩了個空，沿著斜坡往下翻滾而落。

    那人叫了聲苦，酒壺與劍飛上半空。往下翻落的途中，經(jīng)過幾簇幽篁環(huán)繞清泉潺流之處，有個披散長發(fā)的白衫男子彈唱：

    “夜不能寐，清風之下操琴起。

    那自言是鳳凰的鳥兒何時才能再飛回來？

    一生一世兩相隨。”

    眼望飛蟲縈回眸前，我抬手去捉，卻沒抓到。小珠子晃轉(zhuǎn)而出，收了飛蟲，朝我眨閃而隱。有樂搖扇興嘆：“魏晉名士的放達超脫，我們學(xué)不來。”

    “這是什么時候呀？”長利似自摸不著頭腦，在旁憨問，“先前怎竟突然從三國赤壁一下子閃過來這里了……”

    “竹林時期。”宗麟嗟然之語從霧野傳來，在前邊微喟道，“隨著司馬家族強勢崛起，三國時代已然接近尾聲。正始十年，曹爽被司馬懿所殺，司馬氏獨專朝政。正始之后，阮籍與嵇康、山濤、劉伶、王戎、向秀、阮咸諸人，同為‘竹林之游’，史稱他們?yōu)椤窳制哔t’。后人通常把竹林七賢的學(xué)術(shù)思想活躍年代稱為‘竹林時期’。”

    長利憨問：“剛才小珠子炫技調(diào)出飛蟲所攝畫面給我們看到的那個大胖家伙是誰呀？”

    “司馬昭。”信孝聞著茄子說道，“嘉平六年，曹芳欲廢司馬師，改立夏侯玄為大將軍。計劃泄露，三人被司馬師誅殺。司馬師廢曹芳，立曹髦為帝。司馬師眼睛有瘤疾，經(jīng)常流膿，掌權(quán)后面臨不斷有人舉兵謀反，使他驚嚇過度，病情加重，致使眼睛震出眼眶，死后由兄弟司馬昭接掌權(quán)柄。”

    “高平陵之變后，權(quán)臣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父子，相繼成為曹魏集團的幕后執(zhí)掌者。”宗麟的嗟聲在霧林里傳來，回蕩耳邊。“同為名門公子，鐘會與司馬兄弟可能在年輕時就有所交往。由于鐘會早年受到司馬師賞識，成為司馬家族的重要幕僚。夏侯霸因害怕司馬家族迫害而投奔蜀漢，姜維問及魏國之事時，他特別指出：鐘會雖然年少，但如果被魏國重用，則必會成為蜀漢、東吳之患。曹髦也看到這一點，他即位時，便賜與鐘會‘關(guān)內(nèi)侯’的爵位，加以籠絡(luò)。鐘會私下對司馬師評價魏帝曹髦：‘才氣可同曹植相比，武略類似其太祖曹操。’而曹髦也看透了司馬氏的狼子野心，他被殺之前曾說：‘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后來有人疑心鐘會在司馬昭耳邊獻讒誣稱嵇康也說過類似的話，其實人人都知司馬氏包藏禍心，私下里很多人亦說過此類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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