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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魁星踢斗-《一碗茶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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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此拋眼來去,說話互覷之間,兩人同時抬手,綽出袖下暗藏的手炮,不約而同地抵在對方頜下。信雄在旁愕望道:“哇啊,正說得和氣友好,嘴越靠越近,甚至眉來目去、脈脈對視,眼看要擦出火花四射的時候,怎么突然間圖窮匕現?”

    “匕你的頭!”有樂伸手先卯腦袋一記,隨即拉信雄過來,躲去信照那邊,口中說道,“那是手炮。宗麟這家伙雖然騷到沒辦法,不過他很精。怎么會讓黑須先生那樣容易就用犀利如隼的‘電眼’煞到他?我看八成是他先掏出家伙,黑須先生才亮出手炮,咱們要避遠些才好,不然兩根手炮亂射之下,旁邊看熱鬧的人難免要遭池魚之殃……”

    邊說邊掏出鏡子,照了照才放心,發出感嘆:“你看我臨危不亂的形象多好!黑須先生竟然不懂欣賞我這種漂亮人物,他那犀利的‘電眼’白長了。只顧盯著上了年紀的宗麟看個不停,卻根本無視我在旁邊仿佛春秋時期喋血街頭的子產一樣保持發型一絲不茍……”長利憨笑道:“是子貢吧?”信孝聞著茄子說道:“是子路,不是子貢。更不是子產。”信雄愣問:“誰是子產呀?”

    “我曾經想當個多產的才子寫東西。”黑須先生抬著手炮頂在宗麟頜下,深眸凝視的說道,“然而發現堅持寫東西很難。既掙不來錢,反會隨時招惹意想不到的麻煩上身。自古以來如果文人不做官,在強權面前就會處于絕對弱勢。寫西域他說你媚外、寫雅樂他說你扮清高、寫風俗他說你低俗、寫言情他說你耍流氓、寫武打卻被貶為不登大雅之堂、寫歷史被指為借古諷今、寫神話被斥為導人迷信、寫兵法韜略又被疑為教人謀反,寫名人傳記呢?不料那個名人犯事了,我也難免要跟著犯忌遭禁。以我那位懷才不遇的老師一路走來的經歷而言,所幸我自己還能及早放棄為妙,改而投筆從戎,力圖干出一番事業,讓別人來寫我,而不是我寫別人。與其被‘權奸’玩,不如自己當更大的‘權奸’去玩他們。文韜不如武略,聰明人都應該棄筆投戎,不要走這條窮途末路。最難是寫東西根本跟初想的時候不一樣,經常頭腦堵塞昏沉,寫不出多少字,況且這舞文弄墨玩藝兒既掙不到錢糊口,還會得罪權奸,遭其暗算。落得一身蟻,讓別人看得爽,自己卻難過。所以我就大徹大悟了,你呢?”

    宗麟抬起手炮頂住黑須先生頷下,忙于應對拋甩不絕的眼鋒,難抑懊惱道:“別看我樣子風騷,其實我是武人。跟我談文藝沒作用,我只是附庸風雅,根本不靠寫東西混飯。世人見慣了萬馬齊喑,從來不相信真的有百家爭鳴。至于百花齊放,那場景只在夢里偷偷出現。反觀真實的人生,更加精彩。經歷過的種種事情遠比說書戲文里的故事更使人百味雜陳。記得年少之時初做官,有一次我斷了個案,極之撲朔迷離。有一個女人,先后告兩個男人乘其醉酒非禮她。然而經過我了解,其中另有隱情……”

    黑須先生聽得眼光放亮,不由訝然道:“我當初出來做官之時,亦曾遇到過一樁類似的糊涂案。一個有夫之婦,告另外兩個有婦之夫乘她筵席飲醉,先后溜入其房內加以染指。然而其中也是充滿了蹊蹺,此過程中不排除借著酒意互相勾誘、進而在床上燃情相悅,昏天胡地,直到完事,酒醒過后她卻又羞悔怨恨……最后你是怎么判的?”

    “能怎么判?”宗麟鄙夷道,“經我反復查明之后,誰也并非無辜,都有其咎。我把這三個男女全抓起來坐牢。此女承認她在備孕之期,外出應酬,卻意志不堅,沒能潔身自好,反而背著丈夫在外面酒后亂性、放浪形骸,借著醉意,先后跟二個漢子陸續從昨夜親熱到次日上午,接連與兩個男人親密接吻摟抱互摸,分明有許多次主動親近之勾搭行為、接二連三造成穢亂不堪之后果。她并非無錯,喝了點酒就人盡可夫,這是不對的。按我之意,判她坐監一年九個月以示懲戒。至于那兩個有婦之夫也是罪有應得,尤其是剛相識就行止不端的那個男人,進房茍且之余,竟饞到連底褲都偷走,我判他坐牢三年半。另外一個男人雖與她相識,卻在此女醉酒勾引之下,一路失了方寸,進而亂動歪念,入室與她發生茍且之事。即使他先被吻出草莓印,留在脖子上幾天才消,然而此人種種行徑亦屬居心不正,實難從輕發落。我將他判監兩年半,讓他們全都嘗到行為不檢的教訓。”

    “蒼蠅不叮無縫的雞蛋。”黑須先生點頭稱然,“他們各執一詞,事后都在責怪對方,所述言辭卻皆不盡不實,故而我看這些茍且之輩全都不干不凈,誰也別說誰。對于這類糊涂案,我們自己不能糊涂。尤其我心如明鏡似的,一律重判,讓這三個男女得到各自應有的懲罰,才叫大快人心。民間這類丑行爛事自古以來哪兒都有,散見于各國記載,說來還真不新鮮,反映出復雜人性的丑態百出,雖屢令人拍案驚奇,但也不必為此類風月事情大驚小怪。歷來受人稱道的做法是,皆將這些男女從嚴懲戒,以正風氣。當然也可以理解的是,不同時期各地有不同的判法。但在考量從嚴方面看來你我想法相同,加上一見如故,彼此投緣。不如就去我營帳里喝一杯如何?正所謂‘酒后吐真言,醉見真性情’,說不定我們幾杯之后更投契。”

    有樂不由納悶道:“哇啊,你們……”信雄在旁愣問:“草莓印是什么呀?”信孝聞著茄子說道:“就是嘴唇用力吸吻出來的瘀痕,狀似草莓之類。你看我往自己手臂上使勁吸吮半天都吸不出來,臂彎這個部位皮膚最柔嫩了,然而我幾乎傾盡全力也沒留下絲毫深印皮肉的傷痕。不知還要親吻得多么用力才會吻成宗麟剛才說的那樣子,我從前還以為是用牙咬出來的呢,后來聽說不是。但我一直不明白的是,就只是吻,竟然都能吻成這樣的傷痕?難道備孕期的女人如饑似渴地想要情愛纏綿的慾望真的很旺盛?”

    信雄愣著眼問:“備孕期是什么呀?”長利憨笑道:“根據信包著作你署名的這本‘夫妻生活指北’第三十八章講解,就是預備懷孕的時候。由于需要準確安排易孕日期行房,有些夫妻往往故意間隔較久一段時日才擇期歡合,甚至要等到最渴望的時候才圓房,因而煎熬許多天之后越來越想,終于盼到興致高亢之際,此時同房是很容易受孕的。另外還須講究調節情志,保持心情舒暢,不粗魯地行房,尤其要遠離飲酒,這段日子里無論男女皆不宜以酒助興或借酒澆愁,均須避免在此期間暢飲爛醉、放縱自己。”信孝聞著茄子說道:“備孕是指孕婦或其家人對懷孕的前提準備,孕前調理分為‘身’、‘心’兩方面。正常情形之下,一般想要懷孕的女人在此期間不會輕易愿意酒后亂性、放浪形骸。除非另有緣故或者存在其他原委及隱情,也還不排除有些女人真的已經渴望到難以按捺的地步,稍一挑逗就把持不住自己,而致頭腦發昏哭笑失禁忘乎所以,饞到再也等不及了,在引誘之下經受不起考驗,略微喝多就人盡可夫……”

    信雄愣著頭問:“‘人盡可夫’是什么意思呀?”信孝聞著茄子說道:“此乃成語。出自《左傳·桓公十五年》。其本意是說,一個女子,是人人皆可以當她丈夫的。后來用以形容不守貞節的婦女或指過皮肉生涯的窯姐。”

    黑須先生皺了皺眉頭,從宗麟那兒勉強移轉目光,瞥向信孝,難掩憎厭道:“不要再提這些污物,掃人雅興。”信雄愣問:“污物指誰呀?”長利猜道:“女人么?”信孝聞著茄子說道:“若說女人是污物,恐怕男人更污。”長利憨問:“你什么時候變成‘婦女之友’的?”信孝晃著茄子說道:“我一直都是。而且我從來認為是男人使女人變污。”

    “閉嘴!”披裹黑布之人從宗麟身畔移劍指來,轉朝信雄鼻前一伸,沉聲說道,“奧斯曼帝國宰相跟前,休要言談放肆!”

    信雄抬一根食指,推劍梢轉向信孝,隨即后退,避到有樂身后。

    “嗐,”黑須先生探手按劍低下,以目光微示,教那披裹黑布之人且先退去。隨即搖了搖頭,微哂道,“我們這里不叫宰相,不過‘大維齊爾’而已。維齊爾再大,也只是替蘇丹打打工罷了。決非外界以為的‘國家持有者’或者什么‘圓穹下最高操縱者’、‘絕對代理人’……那都是過譽!”

    黑須先生似顯心情甚好,不待回帳,便讓手下奉呈酒盞,與宗麟齊收火器,斟酒互敬,對視而飲。宗麟贊了一聲:“好酒!這酒器也很精致,令我想起古詩有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雖然不是葡萄酒,但此杯盞已屬酒國良器……”黑須先生親手給他又斟一杯,說道:“葡萄酒有什么好喝的?英雄豪杰就當痛飲烈酒。若是不勝酒力,醉了我再親自扶你回帳,伺候你上床睡……”有樂伸頭來問:“剛才不是說要等回營帳才喝酒嗎,怎么說話間就急著干起杯來了?”

    黑須先生向宗麟又敬一杯,飲畢說道:“回帳肯定少不了要喝個大醉。不過眼下咱們且先在陣前小酌,邊飲邊看打仗。”三杯之后,宗麟似已不支,坐在旁邊,拉手挽臂攬腰,斜靠黑須先生漸趨漸近,上半身趴倒于黑須先生胸前,還低頭埋在黑須先生大腿上。

    長利拿著書移目轉覷,惑望道:“不知這是在干什么?”有樂拿長利在看的那本書過來,提起黑須先生擱下之筆,翻開字少的一頁書,畫下宗麟垂頭伏在黑須先生腿間的樣子,說道:“竟然與剛認識的陌生男人喝了點小酒就變得如此曖昧,這怎么好意思?先畫下丑相留著,回頭我再慢慢批評他。”

    隨即扔筆,轉身拉我跑去信照那邊,小聲說道:“我看宗滴這家伙又要站到歷史的錯誤一邊了,你看他都要完全靠在那陌生男人身上去,意向已經直接表達得很顯然,小心思兒暴露無余,不論主動還是被動,根據酒后流露出來的意圖來看,分明投懷送抱在即。宗滴這種水性楊花的家伙根本不靠譜,咱們得另外多存個心眼,瞅隙兒找機會溜走……”長利拿書回來,憨笑道:“他會不會已經無法清楚表達自己?”

    “表達已經夠清楚了。”黑須先生坐在那兒摳摸道,“顯然他是我這邊的。都這樣了,還要怎么表達?后續情節發展無非如此進行:干柴烈火一點就燃,情急意切一拍即合。接下來借著醉勁屢次三番有意無意地邀約我或他人先后接連入房晝夜陪伴、在床榻寬衣解帶上下其手糾纏不舍、拉拉扯扯摟摟抱抱耳鬢廝磨、慾火中焼不顧一切亂認丈夫、采取主動親昵然后半推半就、激動亢奮又哭又鬧欲拒還迎、茍合之際患得患失喜極而泣、使我情不自禁互相占盡便宜之余竟仍未滿足、順便要我去洗個澡再回被窩繼續搗騰、或者讓誰接著再來的時候順路捎帶早餐什么的,其中再多貓膩也遮掩不住欲蓋彌彰,更難以言狀的行徑及其意圖已經不在話下。都到了節骨眼兒上,真以為誰能夠幡然醒悟偃旗息鼓轉身離去就此作罷?事情發展到了這種地步,你還想怎么樣?你們以為如此一來還能有什么勾當不發生?”

    有樂越聽越不安道:“看來宗滴這個水性楊花之人又背叛了大家!搞不好我們都要栽在這里,難免要像春秋時候撲街的子國一樣被砍。還好我臨危不亂,事先有準備……”旁邊有人湊近探問:“準備了什么?”有樂掏出一個東西,說道:“套子。里面有保持頭發不亂的必要工具,其中包括隨身攜帶的小鏡子,以及不易折斷的梳子。這兒還有一小瓶頭油是恒興送給我護發的,不過刨花味的油,我不喜歡。還好我又有發膏一盒,是秀吉所送。突然想起來了,他那些寧波跑船運貨的朋友還捎給我這個東西,說是發源自北宋抗金義軍……”

    邊說邊掏出個家伙,咔嚓一聲拉動機括,把旁邊之人嚇一跳:“手炮?”有樂拿起來指著說:“正如大家所知,手炮最早在北宋義軍抗金的戰爭中出現。然而這根不是一般的手炮。而是經過改進許多次,由趙錦的侄子亦即《神器譜》作者趙士禎親自制造的新式試用品。他在書稿里發明的‘火箭溜’、‘制電銃’、‘鷹揚炮’等兵器都很厲害,而這支親自改良的手炮更是結合了諸多火器的優點,趙士禎曾對多種火器加以改造,經他改造過的火器更加實用,殺傷力更強。就拿這根手炮來說,首先仿效西域魯密銃,改良了發火裝置,在底部裝上了可彈出和收縮自如的鋼刀,近戰時作斬殺用。趙士禎還在這上面引用了他最新設想的迅雷銃,其特點是轉輪發射。并且趙士禎參照西洋鳥鎗和佛郎機設計掣電銃,采取后裝子銃方式,共有多個子銃事先裝好,作戰時輪換裝入鎗管中發射,其速明顯加快。趙士禎還將他發明的一種發射火箭用的火箭溜管縮小,形狀象一支短銃,上面有溜槽,可按設定的方向發射火箭,避免了火箭在運行時偏離去向,增加了火箭射擊的準頭。諸多優秀的想法也集中體現在他讓仆人沈嘉旺捎來送給我玩的這支袖中神器……”

    隨著他晃轉手炮所指之處,旁邊的突厥人紛紛變色而避,黑須先生亦為之動容道:“你那個朋友怎么這樣厲害呀?”

    有樂瞄準宗麟低垂在黑須先生腿上的腦袋,說道:“我聽沈嘉旺提及,當時一個名叫朵思麻的土耳其人寓居京師。士禎獲知他原是奧斯曼土耳其帝國一位專門管理火器的官員,特意登門求教。朵思麻將自己收藏的火器拿給士禎看,并且詳細講解了制造和使用方法。就這樣,士禎迷上了研制火器之路。”

    我小聲問道:“后來他造出多少厲害東西沒有?”小珠子在信雄耳后細聲細氣的回答:“造了不少。只比你大一歲的趙士禎研制的火器經兵部議交京營試制,京營官員又來向他請教,他唯恐京營‘制造打放兩不如法’,就自己出資,并向皇帝表明不惜散盡家業也要為朝廷制造先進火器的決心,在奏疏中他表示‘于金坐散而不顧’,并請朵思麻協助,以奧斯曼帝國方法,召集工匠進行試制,趙士禎研制的火器在宣武門外西城下進行試驗,由刑部尚書主持,參與其事的還有兵部、工部等官員。首批共制造了十余架銃炮。此后趙士禎不斷精益求精。他最初進呈的迅雷銃只能連發五彈,隨即改進成‘戰酣連發’,可以一氣發射十八彈,再次改進后,可連發二十八至三十幾發彈,甚至四十多彈。他還借鑒扶桑人使用的大鳥銃發明了‘鷹揚炮’,這種新式火器威力大、命中精準、優越之處勝過了東瀛的大鳥銃。他發明的‘火箭溜’更讓英吉利人嘆為神奇。然而趙士禎仕途坎坷,終生潦倒。”

    有樂唏噓道:“他一直日子難過,同鄉詩人何白見他活得寒苦,故有‘散盡干金空四壁,秋風蕭瑟臥文園’之嘆,但他在火器研制方面的輝煌建樹,委實功在社稷,彪炳千秋。趙士禎胸懷大志,才兼文武,善書能詩。早年游寓京師,偶然題詩于扇上,扇為宦官所得,進獻神宗皇帝,深受贊賞。其雖倜儻不群,耿介剛直,然而他為人不極端,廣交朋友,博采眾長,如此心胸開闊,倍難見容于日漸偏激迂腐之世。這樣的人,不論在哪個時代都難免倒霉呀!”

    旁邊之人不安的問道:“你亮出這么厲害的家伙,還朝我們腦袋指來指去,我們是不是也要倒霉了呢?”

    “那倒不至于,”有樂嘆了口氣,收起家伙,搖頭說道,“我忘了帶彈藥出來。再厲害的火器,沒東西射,也是無用的空膛。”

    “那就合該你要倒霉!”旁邊的服色各異之人紛紛掏家伙,齊圍上前。有樂忙拉我后退,驚嘖道,“怎又這么來勁?”

    披裹粗布遮罩頭臉的那人沉聲道:“那兩個小孩在哪里?不想死得難看,就立刻交出來!”

    我心下亦記掛著此節,正自東張西望,信孝在刀叢中伸茄指來,說道:“小孩兒嗎?想是跟她家翁在一起,并沒在我們這兒。”有樂一邊使眼色,一邊也忙說道:“對對,你們找錯人了。應該去追那個跋扈小子,而不是圍著我們浪費工夫。趕快去追呀,他連駱駝都搶走了,并且還多偷了一只驢,不過那只驢看上去很像傳說中的草泥馬,亦即羊駝。不知哪兒來的……”

    旁邊之人煩躁道:“被你這小子攪擾得我頭都要炸了,先吃一刀再說!”有樂兀自剎不住舌兒,見其綽刀劈來,驚忙退避,那人揮刀快狠,堪堪砍近頭頸,不意斜刺里驀有刃光撩來,那人先挨一刀斫在肩窩,猝痛之下,手握不住刀,落扎于地下。那人踣倒之時,方才看到肩頭擱來一口刀,抹血拭刃,隨即移收。

    有樂踢開掉落腳邊的刀子,轉面只見信照悄踞其側,斜伸的鋒刃有血垂淌。有樂嘖然道:“你怎么還捏著先前那個家伙的舌頭不放開?瞧他眼淚汪汪,似乎被你弄得很難受的樣子……”信照仍以一只手捏著后邊那人的舌頭,說道:“但是我很享受哇。先前這幫服色各異的家伙一個勁地從旁鼓噪,巧舌如簧。我就想看舌頭被捏住之后,除了不停的淌流口水,還會不會真能口吐蓮花……”有樂見周圍刃光環伺,緊逼愈近,不安的說道:“剛才你出刀砍傷那家伙肩頭,為何不順便將刀鋒擱留在他頸側,保持脅迫之勢,好讓他周圍那些同伙多少投鼠忌器一點兒,不至于太過逼近……”信照微哼道:“這些都是狠人,我看他們不會顧忌同伙的死活。況且我出刀從來不是為了唬人。不出則已,一出刀就是要傷人。”

    有樂轉頭瞧了瞧,說道:“可是他還沒死呀,挨了刀一時起不來而已。”信照低哼道:“被我一刀斫斷了琵琶骨,活兒已經廢了。”忽似感到頸脊寒凜,驀然轉覷,只見披裹黑布之人悄臨于后,伸劍擱在信雄頜下。

    信照按刀的手一緊,轉頭另覷,披裹粗布遮罩頭臉的那人晃身悄踞于信孝背后,從耳邊微露半張陰暗面孔,森然道:“你出刀再快,也救不了兩人。動手之前,想好了再說!”信孝伸茄子去他鼻下,披裹粗布遮罩頭臉的那人頃即縮避不迭,憎然道:“什么氣味?”

    長利趁隙抽出背后的大劍,揮向披裹粗布遮罩頭臉的那人頸后之時,口中說道:“屁味!”

    信照提醒不及,叮一聲響,大劍震飛脫握。披裹粗布遮罩頭臉的那人看也不看,從袍內綽劍反撩,便趁磕飛長利揮近腦后的大劍,將其震得跌步踉蹌難穩,伸劍直搠心口。

    長利驚欲再退,身后突然晃來兩名烏巾裹頭的黑衣教士,挺刀交狙,阻斷退路。

    披裹粗布遮罩頭臉的那人伸劍抵近胸口,忽問:“知道赫連勃勃是誰嗎?”長利面籠死灰之色,只道難免頃間利刃穿心,聞言一怔,隨即作答:“大夏世祖。”那人并沒看他,臉朝別處,微哼道:“你拿的是我先祖珍愛的百煉鋼刀,上面做了一個龍雀大環,號稱‘大夏龍雀’,刀背上鑄刻銘文說:‘古代的銳利兵器,有吳楚的湛盧。大夏的龍雀寶刀,名冠帝都。可以用來安撫遠方,可以用來懷柔逃亡者。就像風吹小草,威力懾服九州。’”

    信照見其瞥目覷來,不由訝看手中之刀,詫然道:“就是這把?”有樂湊近來瞧,說道:“胡夏開國皇帝赫連勃勃曾命人打造千錘百煉的龍雀大環刀,它的名字被封為大夏龍雀,在它的背面刻有古之利器,吳楚湛盧,大夏龍雀,名冠神都。可以借由它來使心胸廣闊,襟懷抱負;也可以借由它從容退敵,它的氣勢好像風卷草原,名號威懾神州,弭足珍貴。后來劉裕攻破長安,得到此刀。”

    “聽說他是匈奴右賢王去卑的后代,與前趙光文帝劉淵同族,母族為前秦桓文皇后苻氏。”信孝聞著劍風削剩半截的茄子,納悶的說道,“赫連勃勃姿容俊美,生性殘忍。十歲時,死里逃生,投奔叱干部落,歸順后秦皇帝姚興。此前,叱干他斗伏打算把赫連勃勃送給北魏。叱干他斗伏的侄子叱干阿利原先戍守大洛川,聽說準備送走赫連勃勃,于是飛速前去勸諫說:‘鳥雀在走投無路時投入人的懷抱,尚且應該幫助免于禍難,何況赫連勃勃國破家亡,向我們歸順呢?即使容不下他,也應該由他投奔別處。現在抓起來把他送給北魏,不是仁者所為。’叱干他斗伏害怕被北魏責罪,沒有聽從。叱干阿利暗中派出勇猛之人在路上把赫連勃勃搶走,將他送到后秦的高平公那里,高平公把女兒嫁給赫連勃勃。”

    有樂拾起掉地的另半根茄子,遞給信孝之時,口中說道:“赫連勃勃身形高大,生性善辯聰慧,風度出眾、儀表華美,據聞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他常為后秦朝廷辯駁世人,發言之時慷慨陳詞、橫眉冷目、正色凜然。后秦皇帝姚興見到他,非常驚奇,對他深表敬重,一路升他為將軍,對他的親寵和厚遇超過功臣和老臣。姚興的弟弟姚邕勸諫:‘赫連勃勃天性不仁,難以親近。陛下對他寵遇太過分,臣對此有些疑惑。’姚興不以為然道:‘你怎么知道赫連勃勃的性情脾氣?赫連勃勃有匡時救世的才能,我正要用他的才藝,和他一起平定天下,有什么不可以的!’姚邕苦勸:‘赫連勃勃傲慢地奉事主上,殘忍地治理軍隊,貪婪暴虐不講親情,對于去留看得很輕,如果親寵他超過分寸,最終會成為邊境上的禍害。’此屬實情,赫連勃勃生性兇暴,嗜好殺人,沒有常規。常常站在城頭上,把弓劍放在身旁,凡是覺得嫌惡憎恨的人,就親手殺死,臣屬們有面對面看他的,就戳瞎眼睛;有敢發笑的,就割掉嘴唇;把進諫的人說成是誹謗,先割下其舌頭,然后殺死。”

    “有些人是天生的壞。”信照看刀,不覺垂下一綹頭發,飄拂鋒刃,削墜半縷隨風散去,他蹙眉說道,“子曰:‘巧言令色,鮮于仁。’除了性惡不仁、巧言善辯之外,忘恩負義就是他為人處世的寫照。赫連勃勃襲擊并殺死他的岳父,兼并高平公的軍隊,人馬達到數萬。不久,赫連勃勃叛秦自立,自稱天王,他認為匈奴是夏啟的后代,故國號大夏。《晉書》稱赫連勃勃獯丑種類,雖雄略過人,風骨魁奇,使姚興睹之而醉心,宋祖聞之而動色。其實兇殘酷害,驅駕英賢,窺窬天下。令人失笑的是,他親自煉制的此刀宣稱從不飲血,所謂兵不血刃,不戰而定。”

    有樂問道:“此刀如何到你手上了?上邊的龍雀環呢?”信照搖了搖頭,說道:“不記得了。但我拿著的時候就沒環兒。”

    “你們殺了我門徒,還搞到龍雀環掉了一地。”披裹粗布遮罩頭臉的那人話聲轉狠,沉哼道,“先前奪我贈與愛徒的寶刀。這么快就不記得了?”

    有樂使著眼色朝我湊近,郁悶的說道:“想是穿越太多,記憶模糊。也是沒辦法的事……”披裹粗布遮罩頭臉的那人冷哼道:“不知所謂!”眼見他將劍刃往長利胸口作勢要搠,信照連忙伸刀說道:“跟你交換。我把刀還給你,但你要同時放開他。”

    “別跟他廢話。直接開打,趕快打完。”服色各異的家伙紛紛搖頭,從旁鼓噪,“活著是煎熬,早死早投胎。”

    披裹粗布遮罩頭臉的那人卻點頭以示同意:“好!”信照便拋刀給他。我剛覺此舉隱約不妥,披裹粗布遮罩頭臉的那人并不急于綽接拋來的刀,依然伸劍戳向長利心窩。

    當下我未暇多想,晃身往前,探手便把長利拉開。披裹粗布遮罩頭臉的那人一劍搠空,欲再撩刃追削之時,長利堪堪從劍梢避離,隨我一拽之勢,步轉另外方位,抬手接刀,扔回信照那邊。披裹粗布遮罩頭臉的那人又削一劍仍然落空,看不出我拽長利避開的時候使了何樣身形步法,不由惱哼道:“你們果然使詐!不老實就是搞鬼,反擊就是不義……”

    有樂嘖然道:“你還好意思說?刀都扔給你了,還不放人,仍要戳下去。分明耍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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