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浮生六劫-《一碗茶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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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信長公與村重這次會面還有一段逸話。”友閑拿蔬菜倒進鍋里,取箸攪拌著說道,“我記得那天村重到場,亦即你們那學茶藝的老同門彌介跑來拜會。信長公依次接見了前來拜謁的菅谷、彌介等人。見面之后,信長公一時高興,拔出自己的佩刀戳在兩三塊餅上,突然朝彌介刺去,叫道:‘吃掉!’彌介對信長公這種稀奇古怪的舉動雖然畏懼,卻不能用手去接,只得俯伏著將餅吞下。在滿座家臣面前,彌介或許感到了強烈的恥辱,只是不敢即刻表露出來。信長公倒是頗為滿意,將之稱為‘古今奇事’,當下讓小姓把佩刀收入鞘中,賜給了彌介。這柄佩刀帶有銘記,稱為‘鄉義弘’……”
“恥辱什么呀?”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笑吟吟的說道,“謁見之后,村重奉命攻下義昭據守的城池,主公放逐義昭,讓村重敘任攝津守。當上‘攝津太守’這時期是他最輝煌的時候。他改筑的城池,請傳教士佛洛伊斯訪問過后,稱之為相當壯大的城堡。筑城的石材不足,就向寺院佛閣征收,可見村重不懼佛罰的霸氣。村重每年幾乎都出兵參與我們清洲同盟作戰,后來他雖然慘敗于著名的輝元水軍,仍不失為主公眼里的出色家臣。隨即迎來了生涯的頂峰,得以出席了安土城的朝會。”
“這個可不簡單,”友閑往鍋里倒魷魚,說道,“記得那天出席排位依順序是信忠、夕庵、林通勝、瀧川左近、兵部大輔藤孝、光秀、村重、秀吉、長秀等人。信忠是主公的嫡子,天正三年就被主公指名為后繼者,夕庵是二位法印,‘幽齋’藤孝身為武官,卻與朝廷關系很好,曉暢雅藝,是家臣之中文武修為極高的人,此外的武將并不多,都是家中的重臣。那年,我們同輝元家、北陸的春日山城、本愿寺等多條戰線正在開戰,在四面皆敵的處境中,主公仍然照例在正月朔日將家臣從戰地召回舉行年賀,也表示著必勝的絕對自信。而被選中參加主公的朝會,是一種至高的榮耀。”
“然而,攝津守沒有在這個頂峰上長久地停留下去。”重友搖頭嘆了口氣,說道,“轉眼到了春天,以筑前守秀吉為總大將的征伐輝元之戰重新開始。這次遠征極為激烈。秀吉召集本已降伏的播磨豪族,讓他們擔任進攻輝元的先鋒,以長治為首的東播磨豪族很是不滿:‘要讓我們當炮灰嗎?’于是背離清洲同盟,投向輝元一方。秀吉正在西播磨與輝元激戰,陷于遭夾擊的兇險,信長公急遣村重領軍出陣播磨,支援秀吉。信忠、瀧川、光秀也先后兵入播磨,而且秀吉也受命回軍平定叛亂,以致前方盟友尼子勝久遭圍困,為保全士兵的性命而自盡,名將鹿之介被俘慘死。然而這么多名將聚集在叛軍首領長治之城下,收到的效果卻不理想,好不容易才圍住了城,開始臭名昭著的軍糧戰法。同時,奉信長公之命包圍石山本愿寺的村重軍中有人偷偷向城中的敵軍販賣兵糧。雖說統率此路村重軍的是清秀,但傳言愈演愈烈,逐漸牽扯到了村重。最糟糕的是傳言流播到安土城,引起了信長公的疑心。最終,也激起了村重的反叛……”
“他要不反多好,”友閑伸鼻聞了聞小瓶子里的香料,斟酌著倒些入湯,說道,“記得天正二年主公應邀到皇室收藏秘寶的東大寺正倉院進行‘蘭奢待’這種沉香木切取儀式,隨行共有九名重臣,村重得預其事,與權六、長秀、以及我一同隨行。這個東西正式名稱為‘黃熟香’。切取其一部,一千二百年間始終保有奇香,迎得此物示有天下之志。”
見我犯睏,在旁強撐著作陪,蒲生擱盞道:“不要再說這些了。”我歉然道:“我實在撐不住了。連著數日沒睡好,剛才正要去有樂那兒……”友閑勺湯給我,說道:“你別去他那里睡。萬一他老婆過河來了,就麻煩啦。別忘記你家那位信玄公干掉泛秀,等于滅掉她平手家一脈,最重要是她本來就不好惹。很難相處的,誰都知道。”
我不由呶嘴道:“那我睡哪兒呀?不如睡這兒算了,你們吃完后再叫醒我。”名叫秀政的白凈小子笑吟吟的說道:“可以呀。不過我聽聞信雄那里也可去住,先前聽秀吉大人跟幽齋說有樂想向主公建議,讓你去做信雄的正室,給他續上這個弦。順便讓信雄替代他去打仗,因為有樂他實在不想滅自己女眷的娘家,而信雄在行,干這事兒最拿手。”
我聞言難免著惱道:“啊?他真這么打算?那……我還是出家當尼姑吧,你們這兒有合適的寺廟容身嗎?請幫我留意一下,不然真就沒地方去了,想回家鄉又回不成。”
蒲生見那幾人面面相覷,便微哼一聲,說道:“沒地方睡就住我那兒去。回頭我跟主公說,讓你陪伴我夫人相應院,亦即他女兒冬姬。順便教教她茶藝,我妹妹也想學。”
氏鄉除了文武雙全外,還重信重義一諾千金,或許這是受到父親賢秀的影響。據說藤孝之子忠興看中了蒲生家世代相傳的一副寶鎧,氏鄉爽快地一口答應。家臣為之舍不得,建議他用其它適合的鎧甲代替這一家傳的重寶。氏鄉卻說:“如果失去信義何以為人,用其他的鎧甲代替蒙混過關,該如何面對自己的良心?再珍貴的傳家寶,答應了別人就一定要送出!”隨后氏鄉按照約定把這副寶鎧送給了忠興,不過后來忠興卻覺得自己要別人家的傳家寶很不合適,于是多次提出返還的請求,氏鄉卻堅辭不受。直到氏鄉去世后,他兒子秀行當家,忠興他家才得以把寶鎧歸還到蒲生家。
見我轉眼又搖晃欲盹,蒲生將湯碗遞給我,說道:“請先喝完這碗紅棗鴨湯。”隨即起身走到門廊下,問道:“關氏在鄰屋擺的那一席還沒走人嗎?請叫關一政過來。”我飲了湯后,聽見蒲生在門外對一人低聲吩咐幾句,返身說道:“若是還想睡覺,我讓關一政他們幾個先護送你去我那兒。”重友擱杯起身,說道:“別麻煩他們關家的人了,我送她回去吧。”蒲生說道:“不麻煩,反正他們那邊也要收席回撤了。他們早就在那兒喝一晚上酒了,就讓關一政和他表妹們順道兒送她去我那里歇著。”
我作別出來的時候,重友似是想起什么,轉身進屋拿了個盒子,取一雙新靴子出來,讓我試試穿上,說道:“這是挺好看的紅馬靴,我跟友閑拿的。你穿著一定更好看,最重要是走路舒服。”
“歌是這么唱的,先前被我改動了一下。”友閑在屋里輕敲著杯碗,唱道,“心頭寶貝,突然在眼前……”
我穿了靴子,伸給他們瞧,輕噙淺笑,問道:“好不好看?”重友點了點頭,向蒲生投覷一眼,蒲生移開目光,望向廊外花樹之叢。
重友與他并肩而立,伸手去檐外,撫摸一片樹葉,問道:“還記得當年嗎?我們一起學藝的地方,也有幾棵桃樹。看見師姐站在樹下,你路過之時,吟了一句詩:‘人面桃花相映紅。’而我想到的卻是‘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那天之后,我離開了。過些年回來時,你們全都不在了,同樣一個學藝的地方,卻換了一群新小孩兒。”
堀秀政從屋里出來看我穿靴,順便為我把先前換下來的鞋子包起來拎在手里,說道:“這鞋子有些泥土,我帶回家讓人洗干凈,回頭再拿去給你。”伸嘴到我耳邊,笑吟吟的說道:“想要什么新鮮玩藝,記住跟我說。只須遞張單子交到我手上,啥東西都能幫你弄來。”
“真的?”我忍不住抬眸說道,“我想要匹馬。你能幫我搞來么?”
“是了,”重友在檐下轉面,朝我的新靴瞧了一眼,說道,“萊昂,不如你叫那個誰牽匹坐騎來給她乘著走。關家那誰不是一直當你的騎兵衛隊頭兒嗎?讓他拉馬過來,你那邊路遠,而且泥多。走路怕弄臟了新鞋,我看還是騎馬吧?而且更快些到家……”
“他說的是關氏勢力的首領關盛信,”堀秀政蹲身替我系鞋帶,笑吟吟的說道,“這位伊勢之豪族,龜山城主,其實是氏鄉他爺爺定秀大人的女婿。他與兒子關一政屬于近江蒲生家歷來密切的親戚。自從我們打伊勢那年,關氏降服后,父子一同侍奉我們主公信長殿。”
說話之間,一個紅面少年走來拜在階下,恭聲道:“大人有何吩咐?”蒲生問道:“關一政,你們是走路來還是騎馬來的?”
“回稟大人,”紅面少年說道,“我們關家歷來是騎兵,當然出去買個菜都騎馬。正如大人你的教誨,即使睡覺也要馬不離胯,甚至不停地騎射入夢,才能做到弓馬嫻熟。就連我家那些表親姐妹們,從小耳濡目染,也皆擅長騎乘之術。不過我們剛才一起跑出來喝酒,忘了騎馬。原因是我們被安排住在后園子那邊,就是西門附近的營地,離這里不遠。我剛要去馬房睡覺時,表親們來約我喝酒,聊著聊著沒走幾步就到這兒了。大人,我不是溜出來的,先已問過留守營地的我爹了,他說可以,我才出來。”
重友沉吟著說道:“萊昂,你要關少他們送她去哪兒?若是連夜去近江你那邊居城,騎馬都遠,何況沒馬。而且你這就拉她回你家了,主公問起怎么說?不如先去我營地歇歇腳,等天亮再定。”
堀秀政轉面覷見蒲生微蹙眉頭,就笑吟吟的問道:“真要帶她回你們家?你倆皆是受洗之人,這樣做行不行呀?據說你們那種信仰里,只能有一個老婆,不能納側室對吧?”重友轉頭說道:“要不先放在你那兒?”
堀秀政笑吟吟的望向我,咬了咬嘴唇,說道:“不是不想。然而我覺得我和重友都沒這資格,畢竟我和他位份低微。倘若真要收留她,這里或許只有賦秀大人能夠這么做,不過主公回頭看不到她,一定會很生氣。我覺得會比長益公子還要火大。”
蒲生回覷我一眼,心意似已決定,微哼道:“就放到我那兒。”堀秀政轉覷我,笑吟吟的嘆道:“既然賦秀大人這樣說,事情就如此定下來了。回頭我找秀吉和如水也通個氣兒,最好是讓他看能不能再拉上藤孝和光秀他們幾個,萬一主公果真著惱,大家也好一起勸解。分散他的火氣,免得火氣只撒向賦秀大人你一人的身上。你再能扛,也不一定能受得了。”
“不管那么多,”蒲生轉覷階下紅面少年,說道,“關一政,你們先護送我這位朋友去令尊那兒,讓他準備坐騎和乘輿,親自護送她回我家,一路小心,不得有誤。我隨后就到。”
紅面少年答應之后,起身欲行,又轉回問道:“大人,還有那種綠豆冰棍沒?我一個表妹剛吃了極辣的東西受不了,怪我們忽悠她吃下,在那邊眼淚汪汪不高興呢。如果有一根冰棍哄她就好。”蒲生俯身揭罐,拿出兩根冰棍遞給他,隨即又探頭往里邊瞧,說道:“還剩一支。”見我眼晏晏地望來,他微微一笑,取出冰棍拿給我。
堀秀政在我耳后低笑道:“蒲生善使人,曾對人講過用人的秘訣:‘賞賜和關懷,乃是車子的兩輪。倘若只有關懷,賞賜東西卻吝嗇無比,自然不成。但若關懷不夠,只是給予家臣很多賞賜來打發了事,手下人也會對其主公失望。因此賞賜與關懷,必須當成車子的兩個轱轆,不可或缺,而且需要經常適當調整。’你看只用兩根冰棍,關少就高高興興地招呼他表親們組成護送隊了。別小看他們,那些都是關家的年輕一代騎兵。”
這是當時人們皆看出日后能爭奪天下的人物。千利休也曾評價氏鄉屬于武將中罕見的文武全才。人們說他早在年少時期便陪伴在信長身邊,因而受到偉人影響并且學到了不少別人很難有機會接觸到的本事,或許這也是氏鄉能成為名將的原因之一。
據聞氏鄉十六歲那年,我家的大膳大夫信玄出兵侵攻有樂他家領地,盡燒沿途村落,以示其威。氏鄉乘馬,以先鋒殺入敵陣,遇到一路燒殺而來的甲州斥候,擊斬率隊的將領,取其首級。聞聽氏鄉的武勇,信長竟然感動落淚。氏鄉十七歲的時候,向信長提出請求:“雖為信長公的陪臣,但我想成為權六老爺子的部屬,跟勝家殿下學打仗。勝家殿乃天下武將中的武將,故想學習何謂真正的武將。”信長聽后便批準氏鄉的要求。
我知道權六做腌菜是很有一手的,回鄉下逢人便送他親手腌制的東西。不知道權六有沒有高興地教他怎樣腌人頭……
許多年后氏鄉上洛時,他的侍從詢問關白秀次是否能在太閣秀吉百年之后繼承天下,氏鄉說:“誰會去侍奉那個蠢材!”侍從繼續詢問下一任天下之主是誰,氏鄉回答是利家。侍從繼續詢問利家之后是誰統治天下,氏鄉的回答竟然是自己。當問到家康為何不能統治天下時,氏鄉答道:“家康不是統治天下的人,因為他生性吝嗇,沒有給予部下足夠賞賜的器量,而利家則會給予部下過多的封賞,自己卻一無所有。統治天下的人必須像利家這樣才行!”
有說法稱氏鄉轉封會津是家康進言所造成的。秀吉本來是把堀秀政排在第一,蒲生氏鄉排在第二,而家康建議將其互換。家康是這樣說的:由于對手是“獨眼龍”政宗,如果讓秀政去的話不好,因此還是氏鄉比較合適。結果是秀政死去,氏鄉被踢到會津……
秀吉聲稱出于牽制“獨眼龍”政宗的需要,將蒲生家轉封到會津。氏鄉受封拜謝之后,退出來倚柱而泣,周圍的人都以為他這是感動升遷的表現,氏鄉搖頭苦笑道:“不。我的封地若在近畿,雖小城小邦亦足以圖霸業。如今移居邊陲,就算成為擁有幾十萬石領地的大郡太守,也做不成什么了。是以當哭!”
在他看來,靠近京城,還有號令天下的希望。無論封地再多、身份地位再高,身在千山萬水的遠方,則徹底失去了號令天下的希望。他自感已經是沒希望的人了,因此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淚。
雖然氏鄉野心勃勃,但他卻擁有配得上他野心的能力。氏鄉坐鎮會津時不僅使領內繁榮,還出色地完成了自己在邊陲的看守使命,讓同樣野心勃勃的“獨眼龍”政宗幾乎不能行動,甚至有傳說“獨眼龍”政宗為了使自己得以擺脫,特意派出了刺客暗殺氏鄉。
桃山年代,氏鄉身為九十二萬石的大諸侯,當時僅次于領有關東二百四十萬石的家康,一百二十萬石的輝元,以及一百萬石的利家,乃是天下第四強藩。然而,守著會津的窮荒之地,是否會偶爾夢到京畿,氏鄉的心中滋味,其中苦澀有誰知曉?
氏鄉出發前往會津時,秀吉把自己的褲裙賜給氏鄉,并暗問左右:“氏鄉對遠行奧州之事,有何想法?”左右隨從回答:“非常無奈及不解。”秀吉嘆道:“這是當然的,若把氏鄉留在此地,將會是恐怖的家伙,故才遣他到奧州去!”
后來秀吉侵略高麗,號令各諸侯前來支持。氏鄉心緒不快,曾經為此罵道:“這只猴子,不死找死!”迫于無奈,只得從會津趕往九州敷衍秀吉,此行卻染上重病。隨同秀吉回來后再次發病,癥狀逐漸惡化。秀吉雖親遣醫師看護,仍是于事無補,氏鄉卒于京都,享年四十歲。
氏鄉臨死時,其茶道師傅千利休來看望,氏鄉以歌詠唱和。利休泫然流涕,說道:“嗚呼惜哉,失此無雙國士!”于是提筆寫辭以答之:“積雪折青柳。”據說這是暗指秀吉嫉其能而謀殺之。不久,秀吉聞知千利休對他不滿,下令利休自盡,其茶室改由有樂主持,將利休所得俸祿也一并轉給有樂接手受領。
蒲生大人死后,他家臣啟視氏鄉硯函,見有遺下的書信,寫道:“愿移封高麗。”人們認為,這既是對時勢失望已極的悲憤表達,大概也是對秀吉的疑心所作的反應。因為氏鄉這樣一個人不論移封領地去哪里,仍然讓秀吉、家康他們寢食難安。面對常年種種猜忌,蒲生曾無奈地搖頭說:“你們要是再不放心,就把我移封去高麗或者趕到更遙遠的地方居住吧!”
有的人執著地相信:“除了信長、秀吉、家康以外,能得到天下的也只有如水或者蒲生氏鄉。”
與信長相似的人有兩位,一位是藤孝的兒子忠興,另一位就是氏鄉。雖說單單相似未必就有取得天下的能力,但忠興和氏鄉在脾氣和嗜好上都與信長相像異常。一樣狂妄的脾性,在和歌和茶道方面有獨到的功力,就連與周圍的耶穌教徒秘密糾纏不清這方面都很相像。身邊也都有著一群親友。這兩位雖然對出身卑微的秀吉有所畏懼,但恐怕不會怎么尊敬。
被轉封到會津的時候,氏鄉嘆道:“即使身處百萬石的地方,也不會再志存天下了!”出來時又索然自吟:“山風勢微因春短,心如花瓣尤自散。花之有期當謝時,春至山風掠我懷。”
世人想象他有要奪取天下的念頭,也許他真的有過這樣的野心。
氏鄉是個明白人,移封到會津猶如對他明言:“不會遇到奪取天下的好時機了。”會津太偏僻,距離爭霸天下的舞臺很遠。許多人看來,單單就這個會津的地方就可以斷定:“想要統治天下的人連萌芽的機會都沒有。”若在伊勢或近江有這樣的實力,一定是會構成威脅的。
所以,在北伊勢一帶仍有影響力的信包上洛時,就噴血死于途中,據說是遭到暗殺。
“暗殺是存在的,”氏鄉瞥我一眼,走到檐下角落,以目光示意那紅面少年跟過來,悄聲叮囑道,“而且無所不在。先前我聞報東海有一幫義元家的遺臣,跟著某個黑眼圈的家伙從駿府起哄吵鬧,連日聚集去三河的家康那邊鬧出動靜,說是要家康承諾確保他們家小姐能安然歸來。三河的朋友告訴我,他們還往這邊來了,嚷著要接回義元家的小姐返還故鄉。這些人里包括不少舊時的當地名門望族,為首之人是太原雪齋禪師家的雪浮和尚,纏著要清洲和三河歸還些舊有領地給他們小姐。已故的太原雪齋是家康和義元的師傅,所以家康沒辦法,不好輕易惹惱他們,只好躲起來,當他最拿手的縮頭烏龜。然而我獲得密報,為了不歸還那些原本屬于義元家的領地,有人要過來暗殺她。好讓義元家的遺臣死了重整旗鼓這條心。同時也要阻止義元家有資格繼承那些領地的人被清洲方面掌握并利用來做籌碼。”
重友也跟過來,聞言不解,問道:“氏真在相國寺玩球,有資格繼承義元家那些領地的人,不應該是他么?”
“氏真無能出了名,他那塊招牌已經臭了。”堀秀政笑道,“沒人會再找他,除了踢球。況且我聽說那些有爭議的舊領地原本屬于壽桂尼她某個親戚那邊名下所有,不過甲州方面說那兒有些地方根本屬于神尾家族舊有,其中還有一大塊地好像是甲斐春日神祠的寺領之地,總之大家都認為不該歸氏真拿,義元家的那些遺臣也堅持讓他們要找到的這位小姐來繼承。”
我見他們幾個都望過來,不由愕然道:“我剛剛才成為燙手山竽,轉眼又變成熱餑餑了嗎?”
“如果甲州的勝賴他們全家被滅,那時你才更是香餑餑。”堀秀政笑覷道,“很多甲州的舊臣會紛紛跑到你身邊,加上你父親在信州那邊的親戚,比如保科家的人;然后再加上義元家那幫莫名其妙的東海遺臣,以及壽桂尼身邊的一些舊人,又再加上你死去的丈夫所繼承的神尾家族,還有春日神廟那幫善男信女……總而言之,這些方面添加在一起,就使你足夠有份量吸引許多蒼蠅蚊子、蜜蜂蝴蝶,甚至飛禽走獸、豺狼虎豹紛紛嗅著氣味趨之若騖。你還不清楚自己這一身所系的份量吧?”
“女子繼承,在他們那一帶不是沒有先例,”友閑從屋里掀簾說道,“井伊家那個女領主直虎,據說就是這樣。”
“綽號‘女地頭’的這位女中豪強,乃是井伊氏當主。”他旁邊伸出貞清的腦袋,探臉說道,“早年曾經出家為尼,其父親直盛在桶狹間之戰中戰死。曾與她有婚約的直親繼承家督,但又因為家臣道高之子道好進讒言被氏真賜死。井伊一族曾因此受到連累,她曾祖父直平據說是因為喝了曳馬城主連龍妻子椿姬的毒茶而死亡,人稱‘遠州悲劇’。總之,由于家中已沒有男丁,只好讓小尼姑還俗,并以直虎的男兒之名繼承井伊家督之位。”
“她后來成為家康的鐵桿追隨者,是因為家康幫她復了仇,”友閑夾菜就口,咀嚼著說道,“由于她家中權臣道好專橫,她授意井伊谷三人眾尋求家康幫助。家康遠州侵攻,在家康協助下直虎得回實權,家康追究道好陷害直親之事,處死被捕的道好。她收直親的遺兒虎松為養子,元服后取名‘直政’,派去侍奉家康身邊。她的表姑母就是筑山殿,你應該認識。家康老婆筑山的母親乃直平之女,直平就是直虎的曾祖父,‘遠州悲劇’男主角。發生悲劇那個曳馬城后來被家康拿到手,改名為濱松城。有樂他老婆的兄弟泛秀就是迷路死在那里,被你家信玄殺了。對了,你有沒見過家康老婆筑山?”
我點了點頭,答道:“有,我還見過直虎。”
“我也見過直虎,”友閑瞇著眼睛瞅著我,說道,“最近我去探病,順便探風。她說于大很在意你。家康很聽他媽媽的話,于大的態度在他心目中很有份量。日前直虎家里還讓長秀那邊的氏重捎來了封信說,于大最近跟隨她改嫁后的丈夫獲邀參加清須這里的聚慶,要順便過來看看你。”
“她隨改嫁后的丈夫俊勝就住在有樂的居城那邊附近不遠,”堀秀政笑道,“前些年,有樂被他哥哥賜予整個郡,于大的丈夫俊勝是那個郡內一個城的城主,受他直接管轄,似乎屬于有樂的手下。她也許會跟有樂的媽媽以及有樂老婆一起來。”
“家康十分孝順這位緣薄的生母。”貞清嘆道,“于大的母親于富被家康的爺爺清康逼迫與別人離婚改嫁給他,家康的姥姥成為家康的奶奶。于富被迫改嫁給家康的爺爺清康,于富成為清康的繼室。于大在十三歲那年,嫁給清康的嫡長子廣忠,生下嫡子竹千代,亦即以后的家康。兄妹作成夫妻,原本很幸福,不料于大的異父兄信元與我們清洲的信秀公結盟,廣忠遭受了義元的施壓,強迫他與于大離婚。于大結束才三年的婚姻,被迫離開,那時于大才十七歲,去和異母姐姐于丈住在一起,不久之后改嫁給她兄長旗下的尾張阿久比城主俊勝。于大跟俊勝生有三男四女。她獲知那個時候家康成為清洲人質,就讓俊勝的家臣常來送給家康一些四季的衣服,新奇的食物等。家康在尾張的兩年從未間斷,后來家康被雪齋禪師用俘獲的信廣交換到駿府的義元那邊去了。直到桶狹間之戰,于大與擔任義元軍隊先鋒的兒子家康會面。家康在出兵時,前往尾張的阿久比城。母子隔了十六年才相見,那時家康十九歲,于大三十三歲。這天家康也第一次見到俊勝和同母異父弟妹,而家康也十分照顧同母異父的弟妹,封給三個弟弟領地。”
我不安的問道:“他媽媽為什么要來看我呀?”當時我還不知道,許多年后,我作媒把家康的媽媽于大與俊勝所生的一個女兒嫁給了我父親那邊的親戚保科家的正直大人。就是有樂帶兵去攻打我父親出生的老家,卻勸服棄城走掉的那位親戚。他在戰后被封為高遠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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