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劍豪殺陣-《一碗茶的歲月》
第(1/3)頁
老爺爺不顧他自己頭發蓬亂,在昏黃閃曳的燈下捏著我的臉,醉眼朦朧地朝我瞅來瞅去,滿面疑惑地喃喃自語:“我兒媳為什么總是和我女婿私下這么談得來呢?”
在我被老尼姑捏臉來回端詳的時候,我不由想到了那天老爺爺也是這么捏我的臉,眼神都是一樣的疑惑。猶如他們兩人一直以來的勾心斗角,連疑惑的眼神也這樣相映成趣。
那天,老爺爺滿眼困惑地說:“難道竟然有一腿……不對啊,可你才幾歲呀?”
老尼姑捏著我的臉蛋來回看,看了又看,眼光奇怪,最后嘖出一聲,轉面跟坐在她后面一臉懵懂的筑山姐妹們說:“你們覺得呢?我是越看越納了悶兒啦!”
然后叫我起身轉了幾個轉,側著頭瞧了又瞧,再嘖出一聲,環顧左右,蹙眉道:“哎呀!這臉形、五官模樣、眉眼,甚至整個兒的神氣總是使我越瞅著越覺得像那個什么……”筑山伸臉問:“像什么?”
老尼姑拽我到跟前,又里里外外察看,甚至還讓我張開嘴給她瞅里邊。然后又納悶道:“瞅這神氣也不像他甲州的派頭啊。你們看呢?”筑山提扇掩嘴笑道:“我早就跟你們說過啦,她哪有一點甲州那邊山里頭人的土氣?不過也難怪,我聽說她媽媽是咱們東海這邊的人。就是善得寺后邊那戶人家的……”
“善得寺?”老尼姑犯起了嘀咕,“我那苦命的兒當初不就在里面出家嗎?阿寶,這里邊有什么貓膩沒有?”
老尼身后那位人稱寶姐的女人覷視著我,說:“要說起來呢,年齡還太幼小,肯定對不上那時候。不過后來誰知道呢?指不定還俗以后又遇上的……你們看她多像咱們家那位!”
老尼蹙眉道:“豈只像?我瞅著她簡直就是我們公家的神氣模樣!而且眉眼還隱約有兩分像我媽媽……”
“公家?”我心中一怔,隨即明白她指的是那時人們所羨慕的公卿家,正如她自己就是出身公卿家,我不由也犯了納悶兒:“難道我本來不是筑山姐妹們嘲笑過的甲州山里柴禾妞嗎?”
“不行!”老尼一巴掌啪的拍在榻上,嚇筑山姐妹一跳。這是我印象里最后一次看見筑山殿,因為不久她就被那位有心乘機自立的三河大人派手下接走了。
老尼將我拽入懷里去緊緊抱著,似乎生怕有人把我從她身邊搶了去,就在我感到害怕時,聽見她哽聲說道:“怪不得那天我突然進去那屋,看見我兒和這孩子在一起時,我兒的神情那么古怪,眼圈還紅紅的……怪不得!我糊涂啊!我怎么當人娘親的?”
她說的那天,大概指的是拈花寂坐的承芳不再拈花寂坐,披掛罩甲要出征前,他出門時突然流露不舍的神情,轉面環顧屋中,摸著我的頭,眼圈微紅,似乎想說什么,見他媽媽進來就打住了,最后什么也沒說。
老尼又拍著榻席,含淚嘶聲說:“我兒尸骨未寒,他那岳丈就在咱們這邊大肆煽動,不只拉攏還策反我們的家臣,毫不顧及翁婿情義和咱們收留他的昔日恩德,看在我孫兒氏真的面上,我不殺他,無非只是追放,只要他滾得遠遠的……但若那老家伙敢帶我們家這個小閨女溜走,我一定追殺他!”
后來,老爺爺還是趁著尼姑家發生一時變亂,偷偷帶上我,跟他幼子一起逃走了。自然,被尼姑們追殺了一路又一路。老爺爺逃往洛中,寄寓在他親家之下,如他所言,果然知遇于劍豪將軍,成為“相伴眾”。
在他的親家與老尼姑的公家多番調解之下,他們之間的緊張情勢有沒有得以緩和,我不清楚。不過,老尼派人給我捎送東西,并遣來寶姨和她丈夫跟隨我們,老爺爺也沒再從中作梗。
日后人們說起“尼姑臺”,無不敬佩這位老尼。那是東海最艱難的時候,由于孫兒氏真平庸無能,內憂外患,豪族們紛紛離反。遠江的豪強也要跟著三河脫離,最后由老尼出面,使那些土豪回歸。這真是不容易。她希望自己死后也要守護這個家族,還葬在鬼門方向,可是就在她剛去世的那一年,年底我們家的大膳大夫就攻進來了,氏真逃亡,東海這個家滅了。
如今,大膳大夫已故,我的夫家也到了最后關頭。我想起承芳當年拈花寂坐時的那一句感喟:“萬般帶不走,唯有業隨身……”
我那位老家翁去世之前,似乎也念過這句話。不知他從何處聽來。
被兒子放逐的老家翁后半輩子總是在四處流亡,那位厚待他的“劍豪”將軍被害后,老家翁又不得不輾轉各地,最后住到信州,面對孫輩們請他重返甲州故園的要求,老爺爺以“大將一人足矣”的理由推卻了。八十一歲那年,這位畢生不甘平靜的老爺爺平靜地死在高遠城,終其一生再也沒有踏上甲州一步。
山路翻車的時候,我心里詫異的是,我覺得好像又見到了昔時的那一雙難忘的目光。老家翁帶我一路逃離駿府的那天,記得路邊有一個滿臉激憤的男人直挺挺地跪著送別。由于只有他一人孤獨地跪在道邊,格外顯眼。就連我那冷酷的老家翁也不禁奇怪地在坐騎上回首望著他,直到望不見。
我忘不掉這個人激憤含淚的眼光,他的樣子說不上有多特別,我就是忘不掉他的樣子。或許因為他那個眼神,飽含激越已極的沉痛、憤怒、悲慨、不甘,以及其它種種我說不上的情緒,都在那個眼神里。這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感情如此強烈的眼神。此后,我也沒有見過,直到剛才。
雖只一瞬,我又看到了那個眼神。
大概就在驢車下坡要拐一道彎的時候,我看見這個激憤的男人從路邊樹蔭下站起來,似乎朝我們的車轱轆拋出一塊鐵或是砍柴刀什么的。也可能還有一條絆索也同時揚土而起,這些我都沒怎么留意,我只是不禁想起了我離開東海的那一天曾經見過這個人。
離開東海,也就意味著童年的提前終結。盡管,到了洛中我也沒多大。不過心情已不一樣。
小時候在東海那段日子,可以算是我記憶中最歡樂的時候。可惜歡樂的時光從來短暫,即便是那時陪他幼子和大女兒生的外孫玩球總是很開心,也不時能看到那位奇怪的老爺爺、也就是我未來家翁眼里閃過的絲縷隱痛。
這隱痛的眼神不僅是在他被女婿家那班筑山姐妹們嘲笑的時候出現,當他看著自己外孫那無憂無慮玩鬧的身影時,情不自禁地想起已逝的長女“定惠院”,眼光里就會漾閃悲傷的淚花。
每當這個時候,細心的我就會遞給他幼子忠重一塊素帕兒,悄悄地讓他拿去放到老爺爺的手里。
老爺爺拿起素帕兒拭淚的時候,看到帕子上有我學著織繡的茶花,轉面看了看我,感嘆道:“得女若此,‘筑后守’有福氣呵!可惜也和我外孫一樣,小小年歲就沒了娘。”或許就是這一次,使他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讓我成為他的兒媳,并且很早就過了門。
其實過不過門,對我來說也沒什么分別,畢竟我從小就在他家。我父親一直就是他家的老家臣,官拜“筑后守”。也常被派去跟有樂的爸爸“三河守”信秀大人打交道。只不過,他爸爸徒然頂個頭銜,并沒有守住三河這整塊地盤兒。那時,我家翁的東海女婿已經染指那塊地盤,正和有樂他爸爭得不亦樂乎,夾在他們之間的是那個來回當兩家人質的葵衫小城主。
第(1/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天峨县|
泰宁县|
宣城市|
密山市|
肥西县|
临武县|
哈巴河县|
永泰县|
资兴市|
林周县|
论坛|
出国|
梅河口市|
皋兰县|
义乌市|
安阳市|
偃师市|
当阳市|
新巴尔虎右旗|
威海市|
石台县|
金门县|
平安县|
玉环县|
宣武区|
古丈县|
余姚市|
土默特右旗|
伊春市|
保山市|
齐河县|
盘锦市|
兴安县|
双辽市|
东城区|
南安市|
旬阳县|
鲁山县|
温宿县|
安泽县|
青川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