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寧語的耳畔響起了父親曾說過的話，她望著滿天星辰，眼角濕潤。在父親和大虞數萬將士死后的兩個月，他們誓死守護的國依舊萬家燈火，他們誓死忠心的君正在安享皇權之樂。而他們，走得如此寂靜無聲，就好像從未來過這世上。這一切，是多么可笑。一陣夜風襲來，葉寧語的青絲被風吹起。她筆挺地站在那里，望著遠方，眼眶微紅。“據說，人亡之后，就會化作一顆星辰。”

    一個柔和的聲音傳入葉寧語耳畔，她回眸望去，睫羽微顫。此時她的鼻子有些酸，強忍著喉頭的刺痛，沒有說話。白承之抬頭看著夜空，雙手背在身后。“世上有千千萬萬個亡魂，天上也有數不清的星辰。若是心有郁結，葉大姑娘可對著星辰許愿，所念之人或許就會聽見。”

    葉寧語的心頭微微一顫，是嗎？只要她抬頭說話，父親便能聽到嗎？那數萬將士也能聽到嗎？可她現在還不能，她要做的一切是隱秘而黑暗的。而天上的星星，太過光明。葉寧語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收斂心神，眼角的濕潤逐漸散去，緩緩揚起頭。“葉寧語此前不知，白先生竟是藍老的弟子。”

    白承之顯然沒有料到她的話鋒轉得如此快，微微一愣才笑道。“葉大姑娘此前也沒有問過。”

    葉寧語心里不禁失笑，她無意過多盤問別人的身世。兩人一前一后，緩緩圍著回廊走著。葉寧語忽然又開口，“白先生可是打算長久留在大都？”

    白承之的腳步一頓，他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否則葉大姑娘以為，白某應該長久留在哪里？”

    “是葉寧語失言，白先生請勿見怪。”

    葉寧語微笑地頷首。白承之停下腳步，看著葉寧語。“葉大姑娘，可希望白某留在大都？”

    葉寧語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怔，錯愕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詫異。片刻之后才緩緩開口，“白先生使命在肩，且胸有乾坤，白先生身處何地豈是葉寧語能置喙的。”

    白承之驀得手心收起，眸子中帶著一絲不輸于剛才葉寧語神色中的驚詫，心中升騰起了一股猜想：她說自己使命在肩，莫非她知道他的使命么？是了，葉寧語知道他的身份，此事對他也不曾隱瞞。可他們認識也有兩個多月了，她絲毫未將他的事透露半分。白承之隱約能感覺到，葉寧語對自己是沒有什么惡意的。一時間，他看著葉寧語，有一絲恍惚。“白先生？白先生？”

    葉寧語喚了兩聲。白承之這才回神，將目光從她身上挪開。他清了清嗓子，“葉姑娘可要對白某說些什么？”

    “什么？”

    葉寧語一臉困惑地看著他，不太領會他話中的意思。“書圣的那幅字，葉大姑娘不給白某說道說道嗎？它怎么會到了成王手里。”

    白承之笑著看向葉寧語，等待著她的回答。聞言，葉寧語再次失笑，面露出一絲愧色。“此事我定詢問小十，摸清來龍去脈。”

    言罷，她又話鋒一轉。“不過，白先生與成王交好，他既知先生是藍老的弟子，葉寧語不信他得了那幅字，不會來找先生品鑒一番。”

    好聰慧的女子！白承之心中暗嘆葉寧語的心智，似乎什么都瞞不過她的眼睛。白承之失神的樣子全然落入葉寧語的眸中，片刻后葉寧語又道，“我也有一問，那幅字交到小十手中時，還是一幅沒有落款的半成品。葉寧語想著，既是半成品，哄哄小姑娘也就罷了，便未曾阻撓她收下。可不知為何今日那幅作品搖身一變，卻成了書圣真跡？早知此幅作品的來歷如此之大，那日說什么也不敢收。”

    “葉大姑娘說笑了，佳作自然要贈佳人。”

    白承之雙手背在身后，眉眼溫柔，語聲清朗。“想必成王口中那位書圣的好友，便是白先生吧。”

    白承之頷首，“果然什么都瞞不過葉大姑娘。”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彼此心領神會。言盡于此，他們便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說下去。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聲音隱隱傳來。葉寧語側耳，那聲音逐漸清晰。“你可曾聽到什么？”

    葉寧語問道。救命啊……救命……白承之凝神細聽，果然聽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音。是個女子，聲音急切。葉寧語又聽了兩聲，指著一個方向。“好像在那邊。”

    兩人同時邁步，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武英殿位于皇宮的中軸線上，西側是太后居住的仁壽宮，東側是皇后的坤寧宮。聲音是從東側的方向傳來，此時兩人正往坤寧宮的方向而去。大約走了數百步的樣子，呼救的聲音越發清晰可聞。只是走著走著，兩人心里生出一股疑惑。此處雖非前朝正殿，卻也靠近坤寧宮，位置并不偏，按理說不該如此安靜。可他們一路走來，似乎一個人影都沒看到。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在這里！”

    靠近一處偏殿前，兩人同時停住了腳步。偏殿的門虛掩著，兩人幾乎確定，聲音就是從這里面傳來的。白承之先一步上前，推開了虛掩的門。此時已入夜，偏殿內光線很暗，如若不是今日宮內各處皆點了宮燈，可以隱隱看見屋內的場景，兩人幾乎要摸黑了。即便如此，他們還是隱約看到了殿內的情況，屋內陳設凌亂，桌子上布滿了灰塵，缺了一條腿的凳子隨意斜倒在地上。這似乎是一處很久沒有人來過的屋子，四周都彌漫著灰塵的氣息。“咳咳咳……”葉寧語忍不住咳了幾聲。二人側耳聆聽，奇怪的是聲音似乎在他們進門的那一刻便戛然而止了。兩人的眼神再次交匯，砰的一下，葉寧語踢到了地上的凳子。“小心！”

    白承之脫口而出，順勢拉住她的手腕，將葉寧語帶到了一旁寬敞的地方。在他的手握住她手腕的一瞬，手腕處一股溫熱席卷而來。葉寧語心神一動，猛地抽回了手。就在這時，嘭的一聲，房門被關上了。兩人神情一變，暗道不好。白承之快步走到門前，卻發現門已經開不了。“從外面插上了。”

    白承之聲音低沉，深深地看了葉寧語一眼。另一邊，一個小宮女急匆匆地跑進武英殿。此刻殿內人來人往，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人的存在。小宮女徑直走向御前的方向，在皇后的貼身宮女旁停了下來。后宮主子們的貼身宮女都是極有眼力見的，見旁邊的一個小宮女看著她似有話說，默不作聲地來到小宮女面前。“你找我？”

    小宮女神色急切，卻又一臉羞紅。皇后的宮女面色一沉，壓低聲音，“有話就說，這是一幅什么樣子。”

    那小宮女唯唯諾諾了好久，這才湊到她身邊耳語了幾句。皇后的宮女聞言臉色大變，她瞪著小宮女。“此事你可看清楚了，干系重大，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