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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一章 故人-《楚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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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回到驛館前,王轍要張士民先去找人打聽驛館夜里能不能找到酒水吃食,他想著找上霍厲,然后與霍肖三人一起抵足夜飲;云和公主、沈鵬、趙慈雖然也住在驛館里,但這時候受到嚴(yán)格的看管,王轍在從金陵回來之前,還不想直接接手他們。

    而王轍離開棠邑有三個多月,他這時候只能找霍肖打聽一些旁枝末節(jié)的事情;而從壽東往巢州,再從巢州去金陵,可以先乘馬車再換乘舟船,即便今夜不睡,途中也能補(bǔ)上一覺。

    驛館大門兩側(cè)的街旁蜷著三四個黑影,乃是城里的流民乞丐,看到王轍、霍肖他們走過來,這幾個人拿著手里的破碗圍上來乞討。

    借著暗弱的燈光看這幾人都衣裳襤褸、篷頭垢面,或老態(tài)龍鐘,或有殘疾,都是無法自食其力的人,駐軍也沒有無情的將他們驅(qū)逐出城去;王轍與霍肖從懷里掏出十幾枚錢正要施舍給他們。

    當(dāng)中有一個人走近過來,卻又突然像被火燙著一般,突然轉(zhuǎn)身就一瘸一拐的往側(cè)面的巷子里走去。

    “站住!你是什么人?”還沒有離開的張士民看到這一幕,按住刀柄大聲喝斥道。

    那人上前來像是要乞討,卻在突然間轉(zhuǎn)身離開,怎么看都行跡可疑,特別是今日驛館里還住進(jìn)幾個極關(guān)鍵的人物,張士民怎么會輕易容他離開?

    不過,張士民也防備其他幾名乞丐里藏有刺客會對王轍或霍肖不利,沒有倉促追趕上去,而是大聲的招呼驛館前值守的守衛(wèi)出手。

    驛館前值守的數(shù)名守衛(wèi)聽到動靜,反應(yīng)也是極快,撥出刀追上去,不用張士民動手,就在巷子口將那人一把按倒在剛鋪滿煤渣的泥地里。

    “王轍、王轍,是我?!蹦侨诉@時候才吃痛的叫喊道。

    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王轍向守衛(wèi)出示腰牌,才小心翼翼的靠近過去,借著燈火見是一張沾滿煤渣子的臉。

    聽聲音有些熟悉,待拿衣袖擦去他臉上的煤渣子,王轍這才認(rèn)得眼前這人卻是他相識的原鴻臚寺少監(jiān)周壽民之子周昆。

    不是什么突發(fā)的行刺事件,王轍即便之前是虛銜,地位也不低,當(dāng)即便示意守衛(wèi)放其他乞丐散開,之后又與霍肖、張士民將周昆帶去他在驛館里的住處。

    周壽民、周昆父子都是潤州人,王轍當(dāng)年在叔祖王積雄身邊伺候時,見過周壽民、周昆父子幾次,因此認(rèn)得,也知道他當(dāng)年與韓謙、馮翊、孔熙榮三人一起被天佑帝檢選到當(dāng)時還是三皇子的陛下身邊侍讀,但可惜他在三皇子出宮就府之前幾天意外騎兵摔傷背,整個人差點(diǎn)就廢了。

    周昆后來雖然背傷養(yǎng)得差不多了,但走路還是一瘸一拐的。

    王轍沒想到會在壽東城里見到周昆,更沒有想到周昆會混得如此破落。

    這時候霍厲走將進(jìn)來,問道:“剛才外面什么動靜吵鬧著?”

    王轍這時候才一并替他跟霍肖介紹周昆的身份,問周昆道:“你怎么會在壽東,周老大人以及你兄長周申他呢?我記得你兄長周申這兩年一直都在壽州軍中任吏?”

    “怎么,王轍你不念舊情就算了,難不成還要告發(fā)我?”周昆衣裳襤褸的坐在廳里,叫霍肖、霍厲、張士民他們?nèi)硕⒅矗瑴喩碛X得不自在,不耐煩的質(zhì)問王轍道。

    “你看看你這樣子,有什么好值得告發(fā)的?除非你受壽州軍指派有意潛伏在壽東的,”王轍笑道,“我想你與侯爺以及馮翊、孔熙榮都是相識的——你真要沒有什么好心虛的,即便你兄長還在徐明珍的帳前效力,也與你無關(guān),說不定還能在棠邑討一樁差事,總比你現(xiàn)在這樣子強(qiáng)啊……”

    周昆這時候神色才稍緩,見王轍吩咐張士民去張羅酒水菜肴,邀他留下來飽餐一頓,也沒有推辭。

    等酒水菜肴張羅上來,這時候周昆才一邊狼吞虎咽的喝酒,一邊說出實(shí)情。

    他父親周壽民在金陵事變之后,即便被迫與很多官員一起擁立太子,但還是很快就告病致仕,沒有在安寧宮旗下?lián)喂俾?;而在被脅裹渡江之后,更是沒有在壽州任一官半職;也因為之前就致仕,他們一家才沒有被勒令遷往汴京。

    他的兄長周申為謀生計,事后還是托關(guān)系,在壽州節(jié)度使府戶曹謀了差事,但周昆背傷沒有好透,走路還是一瘸一拐,行動不便,在那么多的渡江官宦子弟里,他這樣子也沒有資格在壽州討個一官半職,便留在宅子里照顧他父親。

    他們身上攜帶的錢賤,在渡江時被作亂的奴婢洗劫一空,而其兄雖然得以擔(dān)任小吏,但俸祿極為微薄,養(yǎng)家糊口都難,一家老小到壽州后生活就極為清貧。

    也恰恰是因為這點(diǎn),他長兄周申之妻看他們父子二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眼睛的,宅子里時常鬧矛盾,最后鬧不過去,他就與父親周壽民遷到距離壽春城僅六七十里的壽東來居住。

    壽州軍放棄壽東時,他們沒能來得及撤出去,被堵在壽東城里,但又擔(dān)心他們敏感的身份會遭到清算,便臨時搬到一座荒廢宅子里住下,對駐兵聲稱他們只是被脅裹渡江的普通民戶,身帖早就遺失掉了。

    他們父子二人一老一少、一病一殘;加上渡江之后,以致他父子二人這四五年日子過得太苦,早就沒有富貴之態(tài),僥幸沒有被列為重點(diǎn)核查的對象,得以蒙混過關(guān)。

    制置府對城里沒有勞動能力的民戶是有一定的救濟(jì),但相當(dāng)有限,只能保證周壽民、周昆父子勉強(qiáng)不餓死。

    周昆今天在街上遠(yuǎn)遠(yuǎn)看到王轍進(jìn)城,幾番猶豫,最后才守到驛館前等王轍回來,就是想仗著故舊找王轍多討借些錢糧,但真正走到王轍跟前時,又滿心難堪怕被王轍認(rèn)出來……

    “你如今落難也是命途坎坷,但怎么沒有想著去找侯爺?即便見侯爺不易,但馮大人這些天也在壽東,你家也應(yīng)該是跟馮大人認(rèn)識得吧?”王轍問道。

    “找馮繚有什么用?這些天不是沒有人去找到馮繚門上去,但他們反倒被集中關(guān)押到臨淮去,誰知道受到怎樣的折磨?”周昆冷笑說道。

    王轍剛回來,對有些情況還不熟悉,聽霍肖在一旁解釋,才知道在收復(fù)淮陵等十二縣后,在馮繚主張之下,對當(dāng)年或主動或被動隨安寧宮逃過長江的官宦及家小,一律都是視為戰(zhàn)俘集中關(guān)押起來進(jìn)行改造。

    棠邑對這些人談不上什么折磨,但暫時都充當(dāng)苦役,彌補(bǔ)輜重屯營兵編入正卒之后免費(fèi)勞力的不足。這些人群里,大多數(shù)人即便在落魄后,也是不事耕織,一下子被打入苦役營,即便沒有刻意的折磨,對他們來說也是苦不堪言。

    僅有少量流落在外的宗室子弟,被送往金陵,交由宗正寺處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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