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榮寶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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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黃瞪著可憐的雙眼,伸了伸爪子,無助地看著楊憲基。這時,賈大和賈二翻墻跳進了院子,楊憲基大喝一聲:“干什么的?”
暗道內,伊萬聽出外面不對頭,他拼命地推石板,但石板已經被機關牢牢地鎖住,他竭盡全力,但石板還是紋絲未動。伊萬搖搖頭,只好沿著暗道迅速離開。
院子里,賈二手握短刀逼住楊憲基,他踢了踢已經奄奄一息的大黃:“嘿,這見血封喉奪命散還真他媽靈驗!”
賈大跑到大門處拉開了門閂,另外兩個村民也進了院子。
“那洋人呢?”賈二惡狠狠地問道,楊憲基此時已經平靜下來:“你們來晚了,那人已經走了。”
賈二滿臉狐疑:“不可能!”說著,給賈大打了個手勢,賈大和一個村民看住楊憲基,他自己帶著另一個村民小心地摸向了北屋。
北屋里空空如也,賈二嘟囔著:“還真跑了?”就著月光,突然,賈二發現了桌子上的一包銀子和秋月的信,他立刻撲了上去。
賈二拿著銀子和秋月的信從北屋里出來:“弟兄們,沒白來,銀子在這兒哪!”
楊憲基被村民用刀逼住,動彈不得,他喊道:“銀子你們拿走,信給我留下!”
賈大從賈二手里抓過信,剛要扔給楊憲基,被賈二攔住了:“慢!”賈二把銀子塞給賈大,又從賈大手里抓回信來,打開絹包,翻過來、掉過去地仔細看起來。
賈大不耐煩了:“你他媽又看不懂,他要就給他吧。”
“不行,萬一藏著銀票呢?”
賈二的心思還在信上,從北屋里出來的那個村民湊近賈大耳語:“大哥,這人怎么辦?”賈大捅了捅賈二,賈二使了個眼色,示意殺掉楊憲基。賈大猶豫著,沒動手。
賈二斷定秋月的信不是銀票,就把包信的粉絹又抖了抖,對楊憲基說道:“這個,就不給你了。”說著,把粉絹揣進了懷里。
用刀逼住楊憲基的村民退到了一邊,賈二走近楊憲基,臉上露出了陰笑,他左手把秋月的信遞向楊憲基,緊跟著,右手握著的短刀卻后發先至,“噗”的一聲捅進了楊憲基的右胸。
楊憲基正伸出右手要接秋月的信,猛然被刺,他慘叫一聲,鮮血立刻涌流出來。
即便如此,他還在掙扎著去奪賈二手里的那封秋月的信。賈二一把推倒了楊憲基,獰笑著:“事情已經干了,就不能留活口,這是規矩……”
賈大和另兩個村民一時都被嚇得呆若木雞。
天色已然漸漸發白,賈二推了推他們,三人醒過味來,隨著賈二倉皇離去。
楊憲基躺在院子里,鮮血染紅了身下的一片土地,秋月的信散落在他的身旁,慢慢地,也被鮮血染紅。楊憲基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態,恍惚之中,秋月的倩影在他眼前晃動著,飄然而來,又飄然而去……
冤家路窄,那天莊虎臣把額爾慶尼送到榮寶齋的大門口,看著額爾慶尼上了轎子:“額大人,您放心,這兩天我把貨備齊了就打發伙計給宮里送過去。”
張山林提著鳥籠子走過來:“莊掌柜的!”莊虎臣一轉身:“東家,遛鳥兒去啦?”
聽到“東家”二字,額爾慶尼從轎子里探出頭來,這一看不要緊,他不禁愣住了:“敢情榮寶齋是張爺家開的?”
莊虎臣搭訕著:“額大人,您也認識張爺?”額爾慶尼的腦袋又縮了回去:“京城里玩鳥兒的,誰不認識張爺。”
張山林緊走兩步:“喲,額大人,您這就走啊?”額爾慶尼在轎子里隔著小窗戶招招手:“張爺,回見!”這可是個好消息,額爾慶尼心想,張爺是榮寶齋的東家,這就好辦了!
當然,這一切張山林還都蒙在鼓里。幾天之后的一個早上,張山林提著鳥籠子走在護城河邊一條寬敞的大道上,前后甩著兩只胳膊正遛在興頭上,突然看見徐管家迎面從馬車上下來,他稍一愣神,接著轉身就往人群里鉆。天地良心,徐管家托辦的事張山林不是不幫忙,只是剛跟嫂子開口就被回絕了。據嫂子說,秋月姑娘還在給楊憲基四處活動,她有話,除了楊大人誰也不嫁。末了,嫂子還勸他少管這種閑事。張山林無顏再見徐管家,只好躲了。
徐管家就是沖著他來的,能叫他躲了嗎?在下一個街口,張山林剛拐出來,徐管家就站在一家店鋪的臺階上叫住他:“張爺,您躲什么呀?”
張山林滿臉尷尬,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沒……沒躲呀。”
“托您辦的事兒,怎么樣了?”
張山林佯裝不知:“什么事兒啊?”
徐管家不陰不陽的,口氣和上次大不相同:“您這是裝傻吧?我可聽額大人說了,您是榮寶齋的東家,額大人是誰呀?那是貝子爺的兄弟!榮寶齋大筆的買賣可都攥在額大人手里呢,您掂量著吧。”徐管家把張山林曬在一邊,自顧自地遛鳥兒去了。
張山林愣了片刻,趕緊追上去:“嗨!徐管家,敢情你說的是那事兒啊,這可不能急,正托著人呢!”他只好撒了個謊。徐管家腳下沒停,依舊是不陰不陽地說:“秋月姑娘不是你們張家的世交嗎,還用得著托人?我看您是不想辦吧?”
“不敢不敢。”張山林腦袋搖得像撥浪鼓,“貝子爺哪兒得罪得起呀,你再容我幾天,容我幾天……”張山林心想,今兒個真是倒霉透了。
一大早,康小八就盤腿坐在炕上撥弄他那兩支“噴子”,他估摸著這兩天該有信兒了。康小八的“噴子”是兩支****,那還是三年前,他從一個叫威爾遜的英國商人手里買到的,口徑0.4英寸,彈容6發,有效射程100米,是英國建在印度加爾各答的達姆兵工廠的產品。在1900年的中國民間,擁有這種武器的職業殺手,無疑是令人生畏的。
只見康小八將手槍拆卸開,仔細地用軟布擦拭著每個零件。一個嘍啰急急忙忙走進來:“八爺,那姓霍的有動靜了。”
康小八不動聲色地繼續擦著:“說!”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盛昌雜貨鋪附近盯著,那姓霍的這幾天又是備貨又是買馬,看樣子肯定是要出遠門了,后來我碰見盛昌雜貨鋪的一個小伙計,聽那小伙計說,霍爺打算明天早晨出發,走南口、居庸關、懷來,第一天晚上在懷來雞鳴驛歇腳。”
康小八撥動***上的彈巢,將子彈一顆顆裝入彈巢:“知道了,你去吧。”
康小八舉起手槍做瞄準狀,冷冷地笑了,他的臉上布滿了殺機。
第二天,康小八來到了昌平陽坊一帶,他瞄上了路邊的一家剃頭棚子,就進去佯裝刮臉。
剃頭匠邊給康小八刮臉邊和一位等候的顧客閑談:“我說兄弟,你聽說沒有?前兩天德勝門外關廂出了人命案子,一個姓張的財主,一家五口全讓人殺了,家里的金銀細軟也都被搶了。”
“衙門里去人了嗎?”顧客問。
“去啦,捕快們一到先驗尸,您猜怎么著?五口人全是讓槍打死的……”
“明白了,肯定是康小八干的。”
剃頭匠有些興奮:“嘿!您怎么知道?”
“康小八作案一貫如此,為了幾兩銀子就能殺人,不留活口兒,除了他,哪個強盜有‘噴子’?”顧客分析得在理,剃頭匠點點頭:“這倒也是,我看也是他干的,這小子是真他媽的傷天害理啊,你有能耐拿槍跟洋人干呀,怎么就會禍害老百姓?”
顧客接著說道:“嗨,這些日子京城里亂透了,義和團先是燒教堂、殺教民,后來殺紅了眼,連朝廷命官也一塊兒招呼,還說要殺皇上呢,康小八趁這個亂勁作案,就是趁火打劫啊。”
“總有一天逮住這傷天害理的東西,把他千刀萬剮喂了狗……”
聽到這兒,康小八冷冷地笑了,他微微側了一下頭:“我說剃頭的,我這頭剃完了沒有?”
剃頭匠解開圍布:“好了,好了……”
康小八站了起來,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問道:“我說二位爺,你們認識康小八嗎?”
顧客坐到了剛才康小八坐過的凳子上:“誰認識這種混賬東西。”剃頭匠給他圍圍布:“是啊,我要是看見他,馬上報告衙門里,讓捕快拿他,這種人,哼!死一個少一個。”
康小八“嘿嘿”冷笑兩聲:“今天康八爺就叫你們倆當個明白鬼……”他閃電般掀起衣襟,兩支手槍變戲法似的出現在手里,輕聲叫道:“大爺我就是康小八!”
“啪!啪!”兩聲槍響過后,剃頭匠和顧客中彈栽倒,康小八解下剃頭匠的圍裙系在腰上,彎腰拖走了尸體。
莊虎臣送一個客戶到廣安門,只見這里熱鬧非凡,一隊義和團眾,有三百來人,頭上纏著紅布,腰上扎著紅帶子,鞋上都鑲著紅邊兒,手拿大刀、肩扛長矛,舉著寫有“替天行道、扶清滅洋”的旗子浩浩蕩蕩向京城開進,守城的清兵恭敬地站立在城門兩側,不住地對看熱鬧的百姓吆喝著:“給義和團讓道兒,讓道兒!都往邊兒上靠靠……”
莊虎臣湊到跟前問一個清兵:“兵爺,今兒又來了多少啦?”
“少說也有好幾千了。”
莊虎臣被眼前的陣勢弄迷糊了,這到底算怎么檔子事兒呢?他送走了客戶,回鋪子照了一眼,就到離琉璃廠不遠的虎坊橋看義和團的揭帖去了。他在一張揭帖前站住,只見上面紅紙黑字寫著:“還我江山還我權,刀山火海爺敢鉆,哪怕皇上服了軟,不殺洋人誓不完!”
莊虎臣又往前走了走,墻上貼的是:“殺盡一龍二虎三百羊!”他問邊上的一位看客:“勞駕,您知道這‘三百羊’指的是誰嗎?”
看客壓低了嗓音:“‘三百羊’是指一般的京官,義和團說,京官當中只有十八個人可以赦免,其他的人,都該這個。”看客做了一個砍頭的動作。
莊虎臣被嚇著了,忙環顧左右,見沒有其他的人,這才對看客點點頭:“您慢慢瞧著。”說完趕緊抽身走了。
琉璃廠街上,幾個義和團眾從遠處走過來,他們邊走邊看,在榮寶齋的門前停住了,其中一人念著門楣上的匾:“榮——寶——齋。”
另一人湊上去:“這就是榮寶齋呀?聽說,這鋪子在京城里可是挺有名兒的。”
大師兄揮揮手:“咱們要的是寫揭帖用的紙,管它有名兒沒名兒呢,進去。”
義和團眾進了鋪子,他們東摸摸、西看看,覺得挺新鮮,大師兄態度和藹:“小兄弟,我要寫揭帖用的紙。”
宋栓趕緊從柜臺里拿出一沓:“您看,這么多行嗎?”
“不夠,多來點兒。”
宋栓從后院又抱出了一大摞:“這些,夠嗎?”
“這回夠啦。”大師兄招呼團眾:“都過來,把這些紙抱走。”團眾過來,每人抱了一摞。
宋栓賠著笑臉:“您這賬,是現在就付清,還是……”話還沒說完,左爺和他的嘍啰們一身義和團的打扮,大搖大擺地進了鋪子。
左爺和大師兄相互拱手致意,宋栓又問了一遍:“先生,您這賬是現在就付清,還是……怎么個結法兒?”大師兄還沒來得及答話,柴禾搶上前:“你他媽這是活膩歪了吧?”說著,他把手里的大刀片子在宋栓面前晃了晃:“老子是義和團,豁出命來打洋人,用你點兒破紙,是看得起你,還想要銀子?”
宋栓驚恐地看著他,不敢吭聲了。
張喜兒見勢不妙,悄悄地溜了出去,剛一出鋪子,他就朝虎坊橋方向飛跑。半路上遇見莊虎臣,張喜兒喘著粗氣:“掌……掌柜的,不好了,左……左爺和義和團都……都在咱鋪子里呢。”
“啊?”莊虎臣大吃一驚,他急忙往回趕。快到門口了,莊虎臣停下腳步,定了定神,這才向里面走去。
進了鋪子,莊虎臣雙手抱拳:“各位爺,伙計照顧不周,請多包涵,多包涵!”
左爺乜斜著眼睛:“莊掌柜的,你那伙計,要收義和團的紙錢。”
莊虎臣賠著笑臉兒:“哪兒能夠啊……”說著,又轉身向義和團大師兄點頭哈腰的:“這位‘總爺’,伙計不懂事兒,您多擔待!”
大師兄被恭稱為“總爺”,心里很是受用,繃著的臉也松開了:“掌柜的,還是您會辦事兒,我們也沒說不給銀子,只是這銀子……”
莊虎臣擺擺手:“嗨,什么銀子不銀子的,不提,不提了!”
莊虎臣送神似的把他們送出去,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又趕緊折回來伺候左爺。
莊虎臣給左爺續上茶,左爺翻了翻眼皮:“莊掌柜的,還是你辦事兒地道,你也坐下吧。”
莊虎臣斜著身子坐下,沒話找話:“左爺,您也參加義和團啦?”
左爺端起茶碗:“莊掌柜的,您參加不參加呀?”
莊虎臣賠著笑:“我這不是,得照顧買賣嘛。”
左爺來回掃視著鋪子:“噢,照顧買賣……莊掌柜的,從外頭兒來了這么多義和團的兄弟,我不說,您也知道,這吃飯嘛,是個問題。”
莊虎臣小心翼翼:“聽說,從外頭兒來的,都自個兒帶著棒子面兒呢……”莊虎臣正跟左爺兜著圈子,門口又聚集了幾個義和團的散眾,吆喝著要進來。
左爺給黑三兒遞了個眼色,黑三兒迎上去,把他們攔在了外面。
“是啊,雖說都帶著棒子面兒,那也有個吃完的時候啊?”左爺停頓片刻,一只手在桌面上哆嗦著亂敲:“這洋人,什么時候能給打跑嘍,可還沒日子呢。”
莊虎臣面有難色:“左爺,這幾天鋪子里沒什么進項,現銀不多,您容我幾天,給您備點兒成不成?”
柴禾提著大刀片子湊過來:“我說莊掌柜的,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打算怎么著?”
莊虎臣趕緊解釋:“兄弟,您誤會了!”
左爺站起來,一條腿擱在椅子上,威脅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莊掌柜的,你是明白人,如今老子入了義和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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