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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榮寶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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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干什么,就是想揍他。”張幼林滿不在乎地回答。

    趙和捂著腦袋告狀:“劉爺,這小子想殺了我,您管不管?”

    劉一鳴覺得挺有意思:“嗬,這小子還挺有種,小子,他比你高半頭,你也敢揍他?”

    張幼林走到柵欄邊:“大叔,這兒沒事兒,您還是睡覺去吧。”

    “小子,老實告訴我,你還想干什么?”劉一鳴饒有興味地問道。

    “一會兒您走了,我還要揍他,揍得他討饒為止,我還要告訴這屋子里所有的人,誰敢再欺負我,我就跟他干到底。”

    “嘿!他媽的,來了個生牛犢子!人兒不大,膽兒倒不小,我還不信就治不了你……”

    “大叔,到哪兒也得講理,是他先動的手,你為什么不管?”張幼林理直氣壯地質問。

    “別廢話,我就看見你打人了,老子得管教管教你,還反了你啦?”劉一鳴邊罵邊用鑰匙開牢門。

    “大叔,你要是敢動我一下,我就一頭撞死在這兒,不信你就試試!”

    劉一鳴大驚,立刻停止了開門的動作:“別價,你撞死了不要緊,我他媽就得丟飯碗,你給我好好待著。”

    老梁插話了:“劉爺,要不您給他換個地方吧,守著這小子,我們睡覺都不踏實。”

    “對,大叔,還是給我換個地方吧。”張幼林巴不得離開這間臭烘烘的牢房,劉一鳴答應著:“好好好,你先忍幾天,老實給我待著,容我給你相個去處,小子,你也別叫我大叔,還是我叫你大爺吧,你是我大爺行不行?你可千萬別拿腦袋去撞墻,聽見了嗎?”劉一鳴真怕這混不吝的小兔崽子鬧出什么亂子再把他的飯碗砸了,隨后幾天,他沒敢怠慢,挖空心思地給張幼林琢磨去處。

    莊虎臣一連幾天都待在家里,沒有去茂源齋上班。莊虎臣和陳掌柜鬧別扭的事很快在琉璃廠傳開了,也傳到了張李氏的耳朵里。她聽了這個消息,不覺心中一亮,立即打點好貴重的禮品,和張山林打了個招呼,叫上林滿江,坐著馬車就奔莊家去了。

    夫人要把莊虎臣請到松竹齋來,林滿江怎么想怎么覺得這事兒不靠譜。在顛簸的馬車上,他對張李氏說:“夫人,您這是瞎費工夫,莊虎臣哪兒那么好就說動了?就算您磨破了嘴皮子,我怕他也不會來。”

    張李氏顯得胸有成竹:“我看不一定,成敗就看咱的誠意了。”她看著林滿江,“莊虎臣要是來了,就只能委屈你了,畢竟……你是咱松竹齋的元老了,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呀,還得請你……幫幫我,咱們共同渡過這個難關。”這番話,張李氏發自肺腑,說得也很真誠。

    林滿江被感動了,他想了想,堅定地表示:“您的心思我都明白,我也把話撂這兒,只要莊虎臣愿意來,跟咱們一條心把松竹齋給保住了,我林滿江沒二話,保證一心一意給他當好大伙計!”

    張李氏點點頭:“我替張家謝謝你了,滿江!”

    莊虎臣住的是個農家小院,房檐掛著干辣椒、老玉米,墻上靠著獨輪車,豬在圈里哼哼著,看家狗“汪汪”了兩聲又懶洋洋地趴在地上,院子里還有幾只在覓食的雞。

    對這兩位不速之客,莊妻不敢怠慢,她趕緊迎進堂屋,端上茶,然后就小跑著去三叔家叫回了莊虎臣。

    莊虎臣對張李氏和林滿江的到來頗感意外,他從院子里緊走幾步進了堂屋,張李氏和林滿江從椅子上站起來,莊虎臣張羅著:“哎喲,張夫人,滿江兄弟,稀客呀,快請坐,快請坐。”

    張李氏和林滿江落座,林滿江關切地問道:“虎臣兄身體怎么樣了?”

    “湊合吧。”莊虎臣看了看八仙桌上堆著的禮物,目光轉向了張李氏,“夫人您看讓您破費了,茂源齋和松竹齋都在一條街上,這街里街坊的都不是外人,我莊虎臣可擔待不起,待會兒……您還是拿回去吧。”

    “莊先生,我們今兒個來是有求于您的。”張李氏單刀直入。

    “夫人客氣了,虎臣只不過是一伙計,一切都得聽東家的,幫得上幫不上您可真不好說。”松竹齋的事莊虎臣大體上知道一些,他一時掂量不出這二位的來意。

    “莊先生,我們不繞圈子,我今兒來,是想請莊先生出面,經營松竹齋。”張李氏說得十分懇切,莊虎臣頓時一愣。張李氏繼續說道:“松竹齋如今的狀況您恐怕也清楚,眼看就撐不下去了,我是一婦道人家,見識少,也沒別的辦法,但公公臨走前把松竹齋托付給我,我不能對不住張家的列祖列宗,不能讓它就這么倒了。”

    “夫人,您過慮了吧?松竹齋哪兒至于呀?”

    “莊先生,我跟您說的都是實話,眼下,整個琉璃廠也只有您有本事使松竹齋起死回生了。”

    “虎臣兄,你的本事在琉璃廠眾人皆知,你來了,我給你當伙計!”林滿江說得也十分誠懇。

    張李氏拿出一個紫錦緞子面、做工精美的盒子,雙手捧給莊虎臣:“這是我留給您的,我等您!”莊虎臣一時愣在那兒,腦子里盤算著是該接還是不該接。莊妻看了看張李氏,又看了看莊虎臣,替當家的雙手接過來。

    張李氏站起身:“我兒子還在大獄里呢,我還得想轍去,松竹齋就拜托您了!”張李氏深深地給莊虎臣鞠了一躬,然后和林滿江一起離開了莊家。

    紫錦緞盒子里裝的是一張松竹齋掌柜的聘書,看著這張聘書,莊虎臣可犯起難了。他在屋子里來回踱著步子,眉頭緊皺。莊虎臣心里明白,這個掌柜可不是好當的,自己一旦邁出這一步,后半生就要和張家榮辱與共了。這是一場以命運為籌碼的賭博,莊虎臣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我賭得起嗎?

    這天,莊虎臣屋里的油燈亮了一宿。

    劉一鳴終于給張幼林找到了去處,他領著張幼林出了牢房,沿著長長的走廊向前走著,走廊兩側都是帶木頭柵欄的牢房,牢房里的犯人們大聲取笑著張幼林:

    “喲,小白臉兒,跟大爺我住一間吧,我會好好侍候你的!”

    “這小子細皮嫩肉的像個娘兒們,就他還敢殺人?”

    劉一鳴邊走邊呵斥著:“干嗎呀?都他媽把嘴給我閉上……”兩人來到走廊拐角處的一間牢房前,劉一鳴把牢門打開,看著張幼林:“我的大少爺,你不是想換間房嗎?這事兒我給你辦了,你要是再不滿意我可沒轍了。”

    牢房里,只見一個四十來歲、一臉大胡子的漢子端坐在一堆稻草上,他面相兇狠,兩眼卻炯炯有神。此人是個西北俠士,也是馬幫的頭領,名叫霍震西。

    霍震西本來獨住一間牢房,見又關進一個人,不由大為光火,于是開口便罵:“哪兒蹦出這么個小兔崽子來?姓劉的,你要是不怕我把這小子剝皮生吃了,就關進來!”

    “老霍,你要是真有這副好牙口,就把這小子生吃了,我怕什么?大不了你丟腦袋我丟飯碗,算起來我也不吃虧。”劉一鳴并不在乎老霍說什么。

    張幼林一本正經地看著霍震西:“這位大叔,您在外邊經常吃人嗎?干嗎不先把劉爺吃了,劉爺個兒大,長得又肥,可比我經吃!”

    霍震西故意獰笑著:“小子,算你還有點兒眼力,告訴你,這姓劉的肉太老,不好吃,還臭烘烘的,老子還是吃你吧,等姓劉的一走,我先一把捏死你,然后再剝皮抽筋……”

    張幼林笑起來:“大叔,您真好玩兒。”

    “老霍,你他媽的嘴里干凈點兒,惹怒了劉爺,我給你上個四十斤大鐐,讓你嘗嘗滋味。”劉一鳴呵斥道。

    霍震西冷笑著:“你就不怕老子出去宰了你?”

    “你怕是出不去啦,就你這案子,輕了來個充軍發配,重了沒準兒就是斬立決,你高興什么?”劉一鳴有些幸災樂禍,他鎖上牢門,隔著柵欄對張幼林說,“小子,給你爹寫個信,讓他在外面多使點兒銀子,四處打點一下,興許能把你辦出去。”

    劉一鳴走了,張幼林轉過身,好奇地看著霍震西,霍震西兇相畢露:“看什么?再看老子宰了你!”

    張幼林并不害怕,他往霍震西身邊湊了湊:“大叔,你知道劉爺為什么把我調到這個號子嗎?”霍震西挪了挪身子,很不耐煩:“我管你怎么來的,惹煩了我就拿你出氣,你要是怕了,就讓那姓劉的給你再換個地方,這個號子老子一個人住挺好。”

    張幼林嚴肅起來:“大叔,我看您脾氣不好,我也不想惹您,可您也不能欺負我,要是您欺負我……”

    “怎么樣,老子欺負你了,你個小兔崽子能把我怎么樣?”霍震西不屑地盯著張幼林。

    “那我就趁您睡著了,把尿桶扣在您臉上,反正您不能不睡覺吧?”張幼林心平氣和地說。

    霍震西眼睛一瞪:“你敢?我看你是活膩了。”

    “我說的是如果您欺負我,大叔,不信您去問問劉爺,我是怎么來的這兒。”霍震西坐起來,上下打量著張幼林,心想:咦?我還真走了眼了,這小子還真有一肚子壞水。

    接下來,霍震西和張幼林兩人井水不犯河水,誰都沒再搭理對方。

    莊虎臣想著心事,在琉璃廠街上匆匆走著,浙江湖州湖筆供貨商蔣志文迎面過來,大老遠地就打上了招呼:“哎喲,這不是莊掌柜嗎?咱們可是好久沒見啦。”

    莊虎臣停住腳步:“蔣先生,您可千萬別這么說,我在茂源齋就是一伙計,不是掌柜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掌柜的姓陳,可那不是擺設嗎?誰不知道茂源齋實際拿事兒的是您莊先生啊。”

    莊虎臣不想再解釋,他轉了話題:“蔣先生什么時候到的京城?”

    “到了一個多月了,我住在江浙會館,有工夫到我那兒喝酒去,我還得在京城住陣子呢。”

    莊虎臣有些奇怪,試探著問:“蔣先生,平時您一到京城都要在琉璃廠各家鋪子走一走,這次怎么不聲不響呢?”

    “怎么沒去?琉璃廠我轉了好幾次,各家鋪子都轉到了呀!”

    “去茂源齋了嗎,我怎么不知道?”

    蔣志文想了想,一拍腦門:“你看我這記性,想起來了,茂源齋我是沒去,因為你們陳掌柜和賬房先生去會館找過我。”

    “陳掌柜和賬房先生找過您?我怎么都不知道啊?”莊虎臣很驚訝。

    蔣志文四下看看,見沒有熟人,湊近莊虎臣小聲說道:“莊先生,您不提我還忘了,陳掌柜找我是核實一下上次我們成交的那批湖筆的進價,唉,陳掌柜這個人,心眼兒太多,他懷疑莊先生您從中得了好處……”

    “天地良心,咱們談價錢從來一是一、二是二,這方面您蔣先生最清楚啊。”莊虎臣顯得很嚴肅。

    蔣志文攤開雙手:“說的是呀,我對陳掌柜說了,這批湖筆是大路貨,靠的是薄利多銷,我給誰的價格都是一樣的,莊虎臣就是想從中拿好處也不可能。我說了,陳掌柜,這就是您外行了,莊虎臣如果想拿好處,他也不會在湖筆交易上做手腳,這么說吧,他倒騰幾塊古墨就行,這里面水就深了去啦,而且銀子掙得神不知鬼不覺。”

    “陳掌柜怎么說?”

    蔣志文有些為難,他沉吟片刻,輕聲說道:“莊先生,我說了您別生氣,陳掌柜說,哦,原來如此,看來我得查查墨的進價了。”

    莊虎臣臉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幾下,他一聲不吭,扭頭便走。蔣志文在后面喊著:“莊先生,莊先生,我可什么都沒說啊,您別往心里去……”

    陳掌柜正坐在茂源齋前廳的太師椅上吸水煙,莊虎臣氣沖沖地走進來:“掌柜的,我有話要說。”

    陳掌柜擺擺手:“有事兒一會兒再說,你先帶伙計們到庫房倒騰一下宣紙,這兩天天氣潮。”

    “不行,我現在就得說,不然我心里堵得慌。”莊虎臣站著沒動。

    陳掌柜拉下臉來:“好好好,你說!”

    “掌柜的,我在茂源齋干了幾十年了,干得怎么樣,您心里有數兒,我心里也有數兒,您要是信不過我也沒關系,和我明說,我走!可您不能在背后壞我名聲!”莊虎臣顯得很激動。

    陳掌柜一掂量,心里就明白了。他站起身,走到莊虎臣身邊,語氣也緩和了下來:“哦,虎臣啊,看樣子你是見了蔣志文了,這里面……恐怕是有點兒誤會,你別聽他瞎搗鼓,我信不過別人還信不過你?”陳掌柜又耍起了老把戲。

    “別價,咱還是把事兒搞清楚再說,湖筆的賬您是核實了,下面就是進墨的賬,您也就勢一塊兒查清楚,我呢,先回家歇著,隨時等您的信兒。”說完,莊虎臣義無反顧地走出了茂源齋。陳掌柜追出來,說了些什么,莊虎臣一概沒聽見。

    松竹齋里,林滿江正在整理貨架子,莊虎臣陰沉著臉走進來。林滿江迎上去,試探著問:“虎臣兄,今兒個是怎么啦,跟誰生氣呢?”

    “滿江兄,麻煩你轉告一下張家,就說我想好了,愿意到松竹齋來,當個小伙計也行!”聽到這話,林滿江喜形于色:“虎臣兄,我就知道你會來!”林滿江正要拉他到后面坐坐,莊虎臣卻轉過身,一聲不吭地走了。

    牢房里,霍震西懶得搭理這新來的小兔崽子;張幼林呢,也算知趣,盡量不惹這位動不動就想把他宰了的西北漢子,兩人相安無事地度著日子。

    那天下午,張幼林剛睡醒,他爬起來,正在舒坦地伸著懶腰,霍震西斜躺在稻草地鋪上,百無聊賴地投過來目光,臉上滿是嘲弄的表情:“喂!你小子胎毛還沒褪干凈,怎么也進來啦?”

    “他們說我殺了人。”張幼林回答得滿不在乎。

    霍震西蹦了起來:“什么?殺人,就你還敢殺人?他媽的你不說實話我捏死你!”

    霍震西惡狠狠地盯著張幼林,他最見不來那種滿嘴里跑舌頭的人。

    “有個潑皮無賴找我的茬兒,朝我撲過來,我閃開了,他腦門磕在臺階上,就這么死了。”

    “我說呢,就憑你,再給你幾個膽子也沒膽量殺人。”霍震西坐回地鋪上,心想,原來也是個受冤屈的人。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再看張幼林的時候,目光和語調中都有了些許的柔和:“我說,看你穿戴像是個少爺,你爹是干什么的?”

    “在琉璃廠開南紙店的。”

    “你這點事兒好辦,讓你爹花點兒銀子把死人家屬的嘴堵上,再給衙門里的書吏使些好處就行了。”

    “大叔,您是因為什么進來的?”張幼林好奇地看著霍震西,這是目前他最想知道的。

    霍震西突然又露出一副兇相:“你管老子是因為什么進來的,就你話多是怎么著,給老子把嘴閉上。”

    “您這個人真沒意思,動不動就翻臉,我不跟您說話了。”張幼林也生氣了,他索性轉過身去,把后背留給了霍震西。

    霍震西本是遭人陷害入獄的,一想起這事心里就窩火,不過,也犯不上跟一個孩子過不去。他挪了挪身子,語調有了明顯的緩和:“誰讓你沒大沒小的?那是你該問的嗎?”

    張幼林沒吭聲。

    霍震西又問:“琉璃廠我經常去,你家那南紙店叫什么字號?”

    張幼林仍然沒吭聲。

    霍震西怒了:“老子和你說話呢,耳朵里塞驢毛啦?說!”

    “我不和您說話,您這人屬狗臉的,說翻臉就翻臉,我懶得理您。”張幼林毫不掩飾對這位大叔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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