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徐俊才走出家門, 夜風一吹,頭腦清醒了不少。 他拿出大哥大,給兒子徐清溪拔了個電話:“你同宿舍是不是有個同學姓顧,珠市人?” 徐清溪被宿管大叔叫下來接電話時, 內心其實是抗拒的。現在已經快十點宿舍熄燈時間門, 沒有誰會在這個點找他, 只有父親才會抽風一樣,隨時隨地打他電話,滿足他那超強的控制欲。 可是, 自小被母親管教得懂事禮貌的徐清溪并沒有表達出不滿,老老實實地回答:“是, 顧之星, 他是珠市人。” “我聽說,他家里是做建筑生意的?” “是的。” “他爸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徐俊才很不滿意兒子的回答,不耐煩地問:“這些未來都是你的人脈,怎么能不打聽清楚?他在不在宿舍?” 徐清溪不會說謊:“在。” “你讓他來接電話。我三分鐘之后再打過來。”說完, 徐俊才不由分說地掛斷了電話。 徐清溪的內心翻騰著一股莫名的情緒,他想叫、想鬧、想發脾氣。 自己的親生父親,十五歲之前從來沒有盡過撫養義務, 卻在母親死后將他接到身邊, 當成繼承人培養。 沒有人問過他的意見, 所有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母親去世之前不舍地拉著他的手, 含淚叮囑:“你爸沒有孩子, 他現在事業有成, 能支持你繼續讀書,也能幫你在這個社會立足。媽知道你恨他,可是……他畢竟是你的親生父親。你放心, 他向我保證過,將來會好好彌補、好好愛護你。清溪,聽媽的話,跟他去吧。” 徐俊才在幫梅心慧辦完喪事之后,將他帶到星市,鄭重其事地向身邊所有人介紹:這是我兒子。他的口氣里帶著一分炫耀、一分得意,還有一分說不出道不明的慶幸。他與周荊容膝下無子,萬幸梅心慧還為他留了一個后,還培養得這么優秀。 很長一段時間徐俊才對徐清溪關愛有加,吃的、穿的、用的全是最好的,繼母周荊容也處處哄著他、讓著他,徐清溪努力適應這個新家。 可是,徐俊才骨子里的強勢、周荊容藏不住的獨占欲,讓敏感的的徐清溪感覺很不好。他考上大學之后很少回家,哪怕是寒暑假,他也更愿意待在工地實習。 眼前閃過趙向晚的臉。 蘋果小臉,瞳色淺淺淡淡,卻帶著常人所沒有的堅毅。 尋到她之后,徐清溪忽然有了底氣。自己如果是海上飄蕩的一片孤舟,那趙向晚就是穿透迷霧的航標燈。 那天在四季大酒店見過之后,徐清溪找過趙向晚兩回,聊的時間門雖然不長,但卻讓他找到了未來前進的動力與方向。 趙向晚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趙向晚說:“你已成年,難道不能獨立?” 趙向晚說:“公道,是要不來、求不來的,你明白嗎?” 字字珠璣,直刺心底。 回憶往事,母親深夜的淚水、長期抑郁引發的癌癥、病榻前的不舍……歷歷在目。善良、勤勞、寬容的母親英年早逝,自私、強勢、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父親卻事事如意,這公平嗎? 無恥,如果被輕易原諒,那誰還愿意做一個善良的人? 一番掙扎之后,徐清溪感覺壓抑在他身上的那一層枷鎖松脫,輕輕放下電話,對宿管大叔說:“如果等下他打電話來,你就告訴他已經熄燈,有事明天再說。” 說完,徐清溪轉身上樓,拉起躺在床上的舍友:“顧之星,你不是邀我去深市打拼?我同意了。” 顧之星一骨碌坐起,滿臉興奮:“真的?你不說你爸不讓你離開星市嗎?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徐清溪:“好男兒志在四方嘛。” 顧之星一拍大腿:“你想通了那就太好了!早就和你說過,像我們這種家里開建筑公司的,就該先到南方見識一下。我爸經常說,創業難、守業更難,我和我弟一個學結構、一個學建筑,將來都得在外面工作五年再回來。” 徐清溪點點頭。 顧之星是珠市人,性格熱情開朗,與內向沉穩、成績優秀的徐清溪關系不錯,大四畢業季力邀他和自己一起去深市找工作。 原本徐清溪還在猶豫,因為徐俊才讓他一畢業就在公司來幫他,周荊容游說外面太艱苦,不如早早結婚生子、繼承家業,趙晨陽更是柔情萬種,舍不得他離開。可是現在,因為趙向晚的出現,他決定遵循本心,獨立創業。 母親離婚時沒有要徐俊才一分一厘,憑著自己的能力將他撫養成人。難道自己作為梅心慧的兒子,二十二歲、大學即將畢業,竟然還不能硬氣一回? 顧之星有了闖南方的伙伴,激動地拉著徐清溪開始暢想未來人生。 而另一邊,徐俊才打電話不通,氣得直跳腳。向來乖巧聽話的兒子忽然開始反抗,這種感覺真他娘的不好! 第二天一早,徐俊才開車來到湘省大學,將準備一起吃早飯的徐清溪、顧之星攔住,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吼:“養你這么大,公司出了事一點忙都幫不上,將來怎么指望你繼承公司?” 徐清溪站定,冷冷地看著他:“我沒打算繼承公司。” “什么?!”徐俊才大怒,恨不得一巴掌扇上去,“翅膀硬了是不是?信不信老子將來什么都不給你!” 話雖這么說,其實思想傳統的徐俊才心里很清楚。他創下的這家公司,偌大的產業,將來肯定都要交給與自己的親骨肉徐清溪。怪只怪他后來找的女人都不爭氣,但凡能多生幾個兒子,哪里還需要在這里發脾氣教訓徐清溪? 徐清溪現在想清楚了,根本就不怕他。 “十幾年前,你拋棄我媽的時候,什么也沒給我媽,我媽和我一樣過得好好的。現在,你依然可以什么都不給我,我一樣能夠活出個人樣來。” “你!”第一次被兒子懟,徐俊才面上無光,顫抖著抬起右手,手指直直地指向徐清溪:“小子,你別逼我。” 說完這句話,連徐俊才自己都覺得沒有底氣。徐清溪若真的什么都不要,那還有什么可以鉗制他的?徐俊才只有這一個兒子,偌大的家業還能給誰? 無欲則剛,我怕什么。 徐清溪輕輕一笑,側身而過,和顧之星邁步離去。 徐俊才站在宿舍走廊,看著養了六年的兒子,背影如此決絕,一口氣上不來,差點當場嗝屁。 顧之星有點擔憂地問:“你爸,沒事吧?” 徐清溪搖搖頭:“放心,壞人活千年。” 顧之星啞然失笑:“哪有這么說自己父親的?” 徐清溪輕嘆一聲:“我寧可,沒有這樣的父親。” 此刻,徐清溪不想再將痛苦往事憋在心底,索性將父親拋妻棄子的往事說了出來。或許,只有正視過去,才能更好地面對將來。 聽徐清溪說完,顧之星張大了嘴,不敢置信地問:“所以,你爸這么無恥卻一點懲罰都沒有,還白撿了你這么個好兒子?” 徐清溪抿唇不語。 顧之星脾氣直爽,繼續說:“所以,你在母親去世之后,接受他的安排讀大學、在工地幫忙,毫無芥蒂地叫他爸,叫那個不要臉的女人阿姨?還按照他們的要求,乖乖地與娃娃親訂了婚?” 徐清溪面色一白,張了張嘴。有心想為自己的行為解釋幾句,可是卻感覺說什么都蒼白無力。他性格軟弱、被動,父親與周荊容提供的物質條件太過豐厚,趙晨陽對他溫柔小意處處討好,如溫水煮青蛙一般讓他漸漸馴服。 顧之星毫不客氣地說:“你呀,你呀,太老實了!你爸對不起你媽,就該好好懲罰他。吃他的飯,砸他的鍋,這才是大丈夫所為。你聽我的,這樣這樣……” 一陣嘀嘀咕咕,徐清溪眼界大開。 徐清溪說出秘密,顧之星有一種終于被兄弟當成自己人的幸福感,耳提面命,教他如何奪權報復的套路。說到后來,顧之星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爸今天來找你做什么?干嘛發脾氣?” 徐清溪說:“我爸要我打聽你爸是誰。” 顧之星哈哈一笑:“我爸?我爸就是顧氏星光建筑公司的老板,你爸找你打聽,是不是因為上周我爸搶了你爸的生意?” 徐清溪其實性子有點悶,因為內心抗拒很少關注公司的事。聽到顧之星的話,他問:“什么生意?” 顧之星心情很好,摟過徐清溪的肩膀:“這事兒吧,我一開始聽說之后還覺得對不住你。不過現在聽你一說,覺得挺解氣的。我跟你說啊,你爸現在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四季大酒店的季總,停止所有與徐氏建筑公司的合作。至于為什么……我其實也挺好奇的,傳聞是季總不知道從哪里知道了你爸的往事,不恥他的行為。” 徐清溪愣了一下。1973年到1992年,父親將往事埋得很深,哪怕是把他從黃甲鄉帶出來的時候,也只是說知青下鄉時娶妻生子,后來返鄉時和平離婚。徐清溪今天是第一次對顧之星說出家事,外人從哪里知道父親拋妻棄子? 趙向晚的面容再一次在腦中浮現。 對了!知道這一切的還有趙向晚。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