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聽罷,也都沉默了片刻。是啊,出了這樣的事,就算今上是一位眼明心亮的皇帝,他們尚且能保一時安寧。可若日后太子登基……葉家,就完了。太后不能護葉家一世,以后還得靠自己。葉永德似乎察覺到了葉家的危機,猛然從凳子上站起。“那……咱們得早做打算啊!” 一時間,三人心里同時騰起了一股念頭:太子,不能登基!準確來說,是葉永和兄弟兩人心里猛然騰起的念頭。因為在葉寧語看來,這個想法早已根深蒂固,并且她已開始為此籌謀。可對于葉家兄弟二人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產(chǎn)生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兩人很默契,什么都沒說,卻什么都懂。葉永長道,“莫非阿云有什么打算?” 葉寧語看著兩位叔叔,眼神平靜。“我一個女兒家,哪里有什么打算,只是阿云覺得三叔不必刻意有所行為。在其位,謀其職。如若三叔能提拔為通政使,便更能得陛下信任。如今太后娘娘身體康健,對四嬸又寵愛有加,葉府日后想必還需太后照拂。至于太子,陛下要如何處置,五日后自有分曉。” 葉寧語的意思,兩位叔叔聽懂了。三叔就勤勤懇懇等著升官,至于四叔……有時間多去孝敬孝敬岳母,比什么都強。葉永德乍一聽覺得有理,可細細琢磨,總覺得哪里不對。侄女沒提工部的事,難不成自己不需要像兄長那樣勤勤懇懇?雍王府,左擁右抱美人入懷的雍王聽到侍衛(wèi)回稟,騰地站起來,怒火中燒。“你真?zhèn)耍俊? 侍衛(wèi)哆哆嗦嗦,“現(xiàn)場一片混亂,屬下的劍沒……沒收住。” 啪!一個花瓶被雍王掃到地上,嚇得身邊幾個美人兒花容失色,跪成一團。“本王只讓你們做個樣子,你怎么就刺中她了!你可知道,她日后對本王還有大用!” 雍王滿臉殺意看著侍衛(wèi),那侍衛(wèi)不敢辯解。很快,就被人拖了出去。兩炷香后,大都城外亂葬崗,多了一具尸體。第二日,葉永德和葉永和兄弟照樣上朝。葉永德畢竟是郡主夫君,朝堂上,皇帝簡單關(guān)切了幾句,便沒有下文。雍王幾乎每日都會在朝堂稟報梁國特使的情況。他們本意是來給虞國皇帝賀壽辰的,可離壽期還有兩個月,他們來得實在太早,又偏偏在兩國邊境交戰(zhàn)之后,時間上確實有些尷尬。梁國特使或許聽說了因邊境一戰(zhàn)引發(fā)的虞國大都動蕩,所以皇帝暫時不召見他們,他們也很默契地不提。這些天,雍王變著法地安排著梁人們在大都的日程。周圍好山好水好玩的地方,幾乎都安排了個遍。皇帝覺得雍王很會為自己解憂,滿意贊許了幾句。這些都是尋常政務(wù),不足為奇。可讓葉永和兄弟奇怪的是,下朝之后他們聽說了一件大事,崔相竟然前幾日上奏彈劾太子與梁人私相勾結(jié)!太子和梁人的情況,兩兄弟之前在家聽葉寧語說過。那時侄女告訴他們,大都恐因此事生亂,讓他們不要和太子牽扯上干系。雖然兩人原本也和此事沒什么關(guān)系,可現(xiàn)在回想起來,兩人不得不佩服侄女事事想在了前面。這罪名,說大可大,一國儲君與鄰國密謀,暗自達成某些協(xié)議,是欺君之罪。可說小也小,無非就是太子對鄰國禮敬一些,給了些互惠的策利罷了,端看皇帝怎么想。可葉永和沒有想明白,為什么崔相會彈劾太子,還是在太子回都之前。看似平靜的朝堂,莫非也要起風(fēng)云了么?葉永和向來兢兢業(yè)業(yè),下了朝便去了通政司上職,葉永德則去了仁壽宮。昨晚侄女說過,沒事得多在仁壽宮露露臉。聽說這次葉家出事,老太后幫扶了不少。其實葉永德明白,就算自己不去岳母面前露臉,岳母還是會幫扶葉家,因為段氏還在。可葉永德心里對太后,也是感激的。于情于理,都得去一趟。不僅自己去,下次還得把阿懷、阿舒、阿希三兄妹都帶上,去看看他們外祖母。葉寧語當朝告御狀的消息在第二天又傳遍了大都,隨著這則消息一同傳出的,還有她第二次當街遇刺之事。大都城說大也大,虞國三千萬人口,天子腳下的這座城便近兩百萬。可它說小又小,幾道流言的速度一夜之間便能傳遍整座城。當然,其中少不了鶴鳴軒的功勞。這不,一位四十多歲的說書先生高坐鶴鳴軒茶室,醒木一拍,眉飛色舞。“話說葉家大姑娘,不畏皇室權(quán)威,高舉行軍記錄,厲聲質(zhì)問當朝天子,“太子謀殺忠義大將,此等行徑,為仁乎?為義乎?為明君之道乎?” 說書人情緒激動,語調(diào)高昂,言語之間仿若一切親眼所見。要是葉寧語在這里,怕是要一口茶水噴在地上。這話……是自己說的?只聽那說書人又道,“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寒光刺入馬車,葉家大姑娘帶人飛身上了車頂,徒手與刺客搏斗,手起刀落,刺客應(yīng)聲倒地。幾十個黑衣刺客將葉家大姑娘團團圍住,一人飛身而起,寒光出鞘,葉大姑娘被一劍穿心……”“一劍穿心!葉姑娘如今傷勢如何了?” “是啊,前些時候挨了一刀,如今又挨了一劍,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可憐侯府三代忠君,如今將軍身死,姑娘遇刺性命不保,老天怎如此不公吶!” 有人為葉家鳴不平,也有膽大者猜測刺客來歷。“什么人吶敢當街行兇?” “還能有誰?葉家得罪了誰,誰就出手了唄!” 這話,就差沒明說太子了。“誒,慎言!” 有人急忙阻止。人群里,三個品貌端正的男子細細品著酒。白承之眉頭微微皺起,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她,又受傷了么?當街斥太子,當朝告御狀,又當街與刺客搏斗,很難想象這是一個柔弱姑娘所為。白承之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前夜的畫面,那個一身黑衣的女子身姿輕盈,起落之間小腹處滲出絲絲血跡。他攬住她的腰,縱身飛起,夜風(fēng)習(xí)習(xí)。他看見了她的側(cè)臉,五官靈動,氣質(zhì)明明淡如雛菊,卻總給人一種果斷堅決的勇敢。白承之不禁輕觸自己指尖,那時的觸感似乎還在。忽然一陣爭吵聲讓他回過神,是隔壁幾桌在激烈討論誰是刺殺葉家大姑娘的兇手。白承之搖了搖頭,看著一旁愣住的成王。成王神情暗淡,眸中有一絲不可察覺的失落。“白兄,我不信虞國皇帝和太子是這樣的人。” 這話,白承之沒法接,只又倒了一杯酒,獨自喝了起來。也不知怎的,越喝心越亂。林掌柜端坐在二樓自己屋內(nèi),樓下的動靜聽得他雙眼發(fā)紅。說書人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他是知道的。只是每每想起將軍枉死的慘狀,卻是真正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