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面對隗狀毫不掩飾的言語,李斯也沒有客氣,只用一句話就先表明了立場。 “斯請問左相,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還是爾等的天下?” 李斯給出兩個選項,但其實只有一個選擇——隗狀只能選前者。 選后者,那便不是求封地,而是在求死。 但選前者也并非萬事大吉,只要隗狀說了“是陛下天下”這五個字,李斯就會繼續發難:左相既說是陛下的天下,那爾等要分陛下之天下,置陛下于何地?置己身于何地? 隗狀身為大秦左丞相,哪那么容易被下套。 你給出的選擇只有一個,我便再填個答案。 只見他雙手抱拳向嬴政示意,朗聲道:“是陛下的天下,亦是天下人的天下?!? 這番應答滴水不漏,以大義言說,既沒有中李斯語言陷阱,又再度堅持自身立場。 “左相所言甚是!” 御史中丞馮去疾終是回過神來,再沒有絲毫的猶豫,從桌案后猛然站起。 “陛下為君父,吾等皆為陛下臣,陛下子,正當為陛下分憂解難!而今大亂初定,天下思治,流民思歸。我等布衣游學之士,痛感天下失治之苦。為此,懇望陛下封建諸侯,我等愿各為良輔,愿各鎮四方,使天下有治,使黎民有歸。如此,則天下大定,大秦萬年矣!” 左丞相,右丞相,御史中丞。 三位朝堂文臣前三甲同氣連枝,各闡己論,盡述分封制之必要,分封制之好處。 嬴成蟜打量身周群臣。 他看到一個個臣子都在蠢蠢欲動,有奮起而立的欲望。 嬴成蟜嘆了口氣。 這番景象,是他未曾想到的。 發生了什么,讓隗狀戳破了這層窗戶紙。 他不知道如果這場辯論郡縣制贏了,他萬死都不冤的嗎? 隗狀這個左丞相名頭大,威望高。 他站出來打破君臣的默契,將封地這件事拿到臺面上,這便產生了頭狼效應。 群臣將再無顧及,他們會隨著隗狀這只頭狼奮勇沖鋒,不遺余力。 勝,則大家盡得封地。 敗,槍打出頭鳥,隗狀難逃一死,群臣仍可無恙。 很快,一位年俸兩千石,不為九卿的上卿站起言說:“分封乃華夏自古長存之大制,非分封不足以穩大秦!” 又一上卿站起相附道:“合夏,商,周三朝之力,無數先輩圣賢之計,方有分封。李廷尉言不同意,可是當自己一人之思,抵得過三朝千百圣賢之思乎?” “彩!”群臣一片相喝。 “郡縣此制,擴縣制而來。謀一地之制,怎可謀天下?” “分子嗣,功臣鎮邊疆,外御敵寇,內防奸佞。此乃祖宗傳千年之法,祖宗之法不可變?!? “六國之地,子民仍思故國,起義,謀反層出不窮。欲從咸陽調兵撲滅,到時奸賊早去也。若有人就近為諸侯,掌兵權,方可及時鎮壓也,請陛下分封!” “……” 秦國朝堂就像是一鍋煮開了,向外咕嘟咕嘟冒大泡的水。 每一個朝臣都是一個水泡,爭搶著炸裂,言說自己心中所想。 他們來勢洶洶,其情涌涌。 這個還沒說完,那個已然站起。 咸陽殿從未有一日如此熱鬧,其內話語聲連綿不絕,沒有一息停息。 群臣一邊擁護分封制,一邊對李斯大肆批判。 李斯只不過來得及問一句話,就被這山呼海嘯般的浪潮拍得死死的。 他再善于雄辯,再胸中有溝壑,此刻也無用武之地——他連開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他只能是默默閉嘴坐下,等著群臣宣泄完畢,等待著這一波浪潮卷過去, 在這之前,他沒有任何辦法。 他這個往日在朝堂有著不小實權,受人敬畏的九卿廷尉。 今日,什么都不是。 他就像是個泥塑木雕的假人一般,任萬千口水如雨落下,也只能是唾面自干,連傘都撐不起一把。 李斯在雨中靜立,等著風收雨歇,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他的斗志沒有低落,反而更加昂揚。 他在等,等著自己如烈日般,在這咸陽殿綻放萬丈光芒的那一刻。 雖然此刻,他內心有一點小小的失落…… 孤臣皆如此,李斯,你早該知曉的。 李斯自嘲。 他不知道他要等多久,一盞茶,還是一炷香,還是半個時辰。 但他知道,他除了等別無他法。 想要叫停群臣,唯有始皇帝能做到,但始皇帝此刻不能下場。 在分封制與郡縣制的大辯沒有一個結果前,始皇帝入場,便是有失偏頗,便是站隊拉邊。 這是一場只應有他李斯一人的孤獨之戰,為了他的丞相夢。 然而,一陣霹靂乓啷的聲音驟然響起。 很快,群臣慷慨激昂的陳詞盡皆變成驚呼,怒斥。 “長安君在做何事!” “嬴成蟜!你敢掀老夫桌案!” “你這豎子,不為人子!” “……” 滿天口水雨提前消逝,將李斯解救出來。 李斯心身俱震。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