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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文在客房等了好一會兒，張方平緩緩出現(xiàn)，步履蹣跚，才多久沒見，老文都不敢認了，張方平頭上沒有一根黑發(fā)，全都白了不說，臉頰爬滿了老年斑，脊背彎曲，動作遲緩，目光呆滯……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怎么看，都是個命不久矣的老頭，竟然比文彥博還要老許多！

    “安道兄，你這是怎么了？”

    張方平抬頭苦笑了兩聲。

    “寬夫兄，是小弟不自量力，自作自受，才有了今天的下場，真是慚愧！”張方平低下了頭，沒臉見人。

    被捧得多高，摔得就多狠！

    前些日子，他被捧上了天，儼然料事如神的活神仙，可轉(zhuǎn)眼之間，天竺的亂子解決了大半，他的預(yù)言都落了空。

    張相公可是要臉的人，想想他要面對的嘲諷和譏誚，眼前就一陣陣發(fā)黑，人活一張臉，混成了小丑，還不如一死了之。

    張方平是真有心上吊算了，甚至都準備好了。

    可誰知道先是司馬光，接著是文彥博，兩個人先后拜訪，弄得張方平都糊涂了，怎么，自己丟了這么大的人，反而因禍得福了？

    “寬夫兄，你來拜訪，是有什么賜教？”

    文彥博淡然一笑，“賜教不敢說，其實我覺得安道兄不用這么介懷，起起落落是常事，看走眼也沒什么了不起的。”

    哪壺不開提哪壺，張方平的老臉更加凄苦了。

    他和文彥博不一樣，沒有不倒翁的體質(zhì)，一輩子栽了這么大的跟頭兒，已經(jīng)足以致命了。

    “寬夫兄不必安慰小弟，我是咎由自取，不管朝廷怎么處置，我都認了，哪怕說我擾亂軍心，搓動士氣，也隨他們?nèi)ィ蟛涣税堰@顆腦袋拿去就是……”

    “別！”

    文彥博連忙擺手，“安道兄，說句不好聽的，咱們這一輩的，沒剩下幾個了，你雖然栽了跟頭，但也不至于把命搭進去，想開一點。”

    “不然！”張方平還上來固執(zhí)勁了，他搖頭道：“我以天竺的叛亂為依據(jù)，攻擊政事堂諸公，反對銀行改革，甚至給陛下送密奏，告發(fā)王寧安……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都干了，現(xiàn)在秦王世子立了大功，天竺叛亂轉(zhuǎn)眼平息，老夫錯了，政事堂不會放過我的，寬夫兄，小弟怕是活不成了，你要是能幫著我照顧一下家人，小弟感激不盡，拜托了！”

    說著，張方平老淚縱橫，傷心悲憤。

    文彥博看著他，一肚子話，最后只剩下一聲嘆息。

    “安道兄，誰是誰非，我就不和你啰嗦了……我只想告訴你，這事情還有緩和的余地。”

    “還能緩和？我不信，寬夫兄不要哄騙小弟了！”

    文彥博把臉一沉，“你聽我說完，秦王還是講道理的，你只是說了一些心里話，沒有什么動作，我大宋向來不以言獲罪，即便安道兄影響了軍心，也不至于殺頭。再有，還可以補救啊！”

    “補救？怎么補救？”張方平苦思冥想，都沒有辦法，不然他怎么會想到自殺啊！難道文彥博真有扭轉(zhuǎn)乾坤，顛倒黑白的本事？

    要知道，張方平說的那些話，已經(jīng)白紙黑字，所有的報紙，幾乎都有，賴是賴不掉的，解釋也解釋不清楚……

    “安道兄，你說過什么，當然不能收回，也不能抹掉……我看你的判斷未必沒有道理，其實在天竺叛亂擴大之后，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會遷延日久，和你看法相似的所在多有。”

    “可唯有小弟說得最過分啊！”張方平依舊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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