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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一定是十分驚懼。一未默默想，不然他不會說出暴露這么多信息的話，粗暴得像是某些青澀小說里常見的，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而將線索說出口的工具人一樣。

    “是我就完了才對吧。”入野一未徐徐開口。

    出聲的瞬間，眼前的銀發(fā)男人便收了手，后退一步。他將煙咬在嘴里，不急不緩點燃，等煙草的味道幾乎彌漫到整條弧形街道后才說：“你似乎有想說的？”

    ——這句話也很像小說中需要場景解說設(shè)計的導(dǎo)語。

    “只是一些不成熟的猜測。”一未抬眼，“您沒有直接動手，因為這場交易暴露與否對您而言并不是那樣重要的事——聽您的口音，不是橫濱的人。”

    “繼續(xù)說。”

    “擂缽街結(jié)構(gòu)復(fù)雜，可以說是橫濱最混亂的地方。在這里進(jìn)行暗中交易的人首先不可能是忌憚?wù)蔷褪俏窇謾M濱的本土勢力。”

    入野一未在思考的時候習(xí)慣性放空，那雙茶色的眼瞳似乎注視著眼前的男人，又似乎什么也沒看。

    一張巨大的網(wǎng)在那雙空泛的眼里緩緩展開，上面的所有點都被帶有箭頭的曲線相連，一環(huán)接一環(huán)，多出的岔枝被理智毫不留情地剪斷，最終形成縝密又合理的邏輯線。

    “不是販|毒，那對本土勢力而言只是些‘生意’，‘生意’是可以被吞并的，只要識相點，充其量也就是被黑吃黑。貿(mào)易走｜私？也不可能，有成型產(chǎn)業(yè)鏈進(jìn)行走｜私活動的人都有自己的人脈圈，看那位先生的反應(yīng)……大量的槍｜械買賣？”

    聽見明顯急促的呼吸聲，入野一未斷言。

    “是大量的槍｜械買賣沒錯。”

    “在橫濱，買賣軍｜火等同于宣告自己想要從中分一杯羹，買家先生要是被發(fā)現(xiàn)，恐怕結(jié)局不太美妙吧。”一未說，“可對不是橫濱人的賣家先生而言，不管是否被第三方發(fā)現(xiàn)，似乎都是一件好事。”

    “你你你你你在胡說什么！”買家先生忍不住從陰影中站了出來，隨處可見的平凡相貌因為激動而略顯猙獰，“琴酒，你不會聽信這家伙的胡話吧？！”

    “您也是這樣認(rèn)為的，沒錯吧，琴酒……先生？”仿佛看透了琴酒的想法，入野一未抿出有些生澀的淺笑。

    “沒有能證明我身份的東西，還在擂缽街悠閑散步，這樣的人不像是一般市民。所以我要么是不知死活的小混混，要么是某個組織的一員。

    “后者似乎更好一些，因為放我活著等于宣告買家先生的死刑。這樣您就能再敲詐買家先生一筆，這可是救命的交易，價值昂貴。”

    琴酒說：“聽上去我應(yīng)該收一筆錢，再殺掉你。”

    “可您的胃口很大，如果能搭上橫濱別的線，和買家先生的小打小鬧又算得了什么呢——于是您至今都沒動手。”入野一未說著還感嘆道，“的確，橫濱實在是太亂了，要建立穩(wěn)定的貿(mào)易往來得付出不少心血呢，更多的還是買家先生那樣膽量和野心不匹配的人。”

    直切病灶。

    “琴，琴酒，你不會真的……不，不可能，我們的合約還在，你們不是那樣言而無信的組織！殺掉這個人，要多少錢我都愿意出。橫濱不是這種毛頭小子隨隨便便兩句話就能介入的地方，這里……琴酒你想做什么？！”

    買家似乎把琴酒將手插進(jìn)兜里的動作視為了一種威脅，整個人如江戶川亂步描述過的那類海鷗，眼里閃爍著瘋狂又貪婪的光，身體卻害怕得顫抖。

    琴酒側(cè)過一步：“如果你想殺掉他，自己動手。”

    買家愣了：“什么？”

    入野一未貼心提醒：“殺掉我，當(dāng)做你與本土勢力奪食的軍令狀——我想琴酒先生大概是這個意思。”

    以及，這樣琴酒就不用背上疑似殺害幫派成員的責(zé)任，要是真的以后有機(jī)會和本地某個幫派合作，這不會成為他被“壓價”的把柄。

    是個相當(dāng)狡猾的先生呢。

    入野一未讓買家動了殺心，這是事實，而買家唯一不理解的是這個青年的態(tài)度。

    他看起來太放松了，把生死放在天平上擺弄，表情卻平靜得詭異。似乎對事態(tài)的結(jié)局并不感興趣，令他感興趣的是……自己？

    買家不能肯定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青年的確一直在觀察著自己的反應(yīng)，或者說表情。

    不是探究，不是推尋，是宛如攝像頭般沉寂而毫無生機(jī)的觀看。

    外科醫(yī)生解剖青蛙也是這樣，手術(shù)刀精密地劃穿表皮，從觸碰不同的神經(jīng)末梢來觀察青蛙的反應(yīng)，再一一記錄下來——青年如明鏡般平穩(wěn)的視線帶給他的就是這樣的感覺。

    “你……不害怕嗎？”買家情不自禁說出這樣一句話。

    “啊……”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這還是我第一次有機(jī)會遇見這樣的事，不過大家的反應(yīng)都很有趣，所以忘記害怕這件事了。”

    “有……趣？”

    “或者說，鮮活？這可比腦海中模擬出來的場景要來得真實。擂缽街真是不得了的地方啊，果然還是得多出門轉(zhuǎn)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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