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也是,不知大師自言自語念經,小啞女又不會說話,也就剩他們倆能稍正常聊下天。 “扣功德的東西。” “你們讀書人還信這個?” “本來是不信的,現在半信了。” “才半信?” “因為我過往接受的教育不允許我全信。” “你雖是個書呆子,說話倒是有意思。” 歐陽戎忽然轉頭,“你怎么知道我是書呆子?外面還有其它讀書人?你認識我?” “不認識。”鶴氅裘老道撇了下嘴,“不過你這身衣服,不就是學圣人之學那套的嗎?說話也是藏藏掖掖的,好不爽利!” “那外面有沒有……” “別管外面了,剛剛那洪水還不夠讓你死心?老老實實呆著吧,好不容易來到一處凈土,哈哈哈貧道也要好好休息下。” “若這是凈土……為何只有我們四人來了?其他人呢。” “因為你小子命好,其它人都在外面受苦。”老道不耐煩揮手:“還有,你們這些讀書人別老想著當什么圣人救世。” “這世上有圣人?”歐陽戎好奇。 “有啊。”鶴氅裘老道努努嘴示意,“你不就是。沒圣人的力,操圣人的心。” 歐陽戎搖搖頭,“我不是圣人,也沒圣人的心。” “那最好。而且,他們算什么圣人啊,明明是大盜。” 老道冷笑,食指遙指外面:“這一切天災人禍,都是那些自詡圣人門生的家伙們最終造成的。只要世上還有圣人,就會有竊取圣人名與器的大盜。所以這圣人又與大盜何異?不過是一個無心,一個有心罷了,禍亂之源。圣人和大盜都該死!圣人最該死!” 歐陽戎抬眼瞧了下他,“你說的是道家‘圣人不死大盜不止’那套,我那專…那課業學過,熟的都會倒著背了。” “哦?你課業還學這個?”鶴氅裘老道有些驚訝。 歐陽戎猶豫了下,含蓄道:“準確的說,儒釋道都學一點,都懂一點。”他娘的,專業課能不熟嗎?當他考研是嘻嘻哈哈呢。 鶴氅裘老道挑眉,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忽問:“何為圣諦第一義?” 歐陽戎隨便挑了一個短的答,“廓然無圣。” 這是個釋家的問題,是問,什么是佛家的最高真理;歐陽戎是答,空空的沒有什么圣。 鶴氅裘老道沉默了會兒,難得收起了輕佻。 低眉咀嚼了會兒后,看了他一眼,“你這可不是一點。” 歐陽戎嘆了口氣,“所以我更要回去了。” 鶴氅裘老道冷笑,“還說廓然無圣。又想上去救蒼生了。” 歐陽戎沒有解釋,他嘴里的‘回去’,和老道嘴里的‘上去’,不全是一回事。 感覺體力恢復的差不多了,歐陽戎手掌撐地站起,再次朝中央蓮座走去。 他這輩子頭一次這么認真的去準備一件事情,花了全部的時間與心力,可在即將迎接之際,老天卻突然告訴他: 結束了…… 全結束了。 歐陽戎,不同意。 “我不救蒼生,我…救我自己。” 他輕聲回答,但更像是對自己說。 鶴氅裘老道搖了搖頭,不再多言,閉目靠墻。 不知大師察覺到動靜,暫停念經,又一臉悲憫勸道:“施主,此地是蓮花凈土,上面乃無間地獄……” 老道閉目道:“別費口舌了,人家是圣人,境界和我們不一樣呵。” “圣人!”不知大師似是想起了什么,垂首低語:“圣人死了,道祖死了,連佛祖…都死了。為何還有人執迷不悟上去受死。” 僧人佛唱一聲,合掌,繼續誦念經文: “如是我聞,今有受罪眾生,墜入地獄,有牛頭獄卒,馬頭羅剎,手執槍茅,驅入城門,向無間獄,為畜為鬼,為膿為血,為灰為瘴,為飛砂瀝擊碎身體,為電為雹摧碎心魄,為綻為爛為大肉山,有百千眼,無量咂食……” 歐陽戎置若罔聞的走過,在經過纖細啞女旁邊時,后者忽然伸手‘攔住’了他。 低頭一看,抱膝埋臉的少女竟是遞了一個羊皮囊水袋過來。 他舔了下干涸的唇,接過,發現她的右手掌只有四根手指。 歐陽戎仰頭不沾嘴喝了口,又還回。 “謝謝。” 啞女縮回缺小指的手,沒再攔。 他從她身邊走過,這時才看見,她原來一直坐在一根筆直的‘長條’上。長條似劍。 歐陽戎將地上摔成半截的蓮花金燈撿起,所幸繩子還緊綁在燈座上,依舊可用。 還是原來的地方,還是原來的方式。 這回或許是輕車熟路,也或許是運氣好,站在蓮花臺座上的歐陽戎僅嘗試到第五次,便成功將半截蓮燈拋出洞外。 并緊緊纏住了外面某個固定重物。 不死心的某人開始攀爬,這一次他聚精會神,小心翼翼注意著外面的動靜。 終于。 又一次安然爬到了靠近出口的位置。 歐陽戎發現,這出口確實很像一段井,因為有一段約莫一米余的圓柱狀甬道,連接下面方形地宮的天花板。 歐陽戎觀察了一小會兒,準備進入最后一段甬道。 可就在這時,陡然有一道野獸嘶吼聲從井外傳來,這嘶吼聲似人非人,似獸非獸,歐陽戎從未聽過。而更讓他絕望的是,他懷里緊抱的繩索開始無風搖擺起來——是上面有某種生物在扯咬他的繩子,繩索搖搖欲斷! 千鈞一發之際,歐陽戎的身子像一張彎曲的九石勁弓,猛然往上一拉又一竄,空中甩丟繩子,兩手狠狠扒在了井口的邊沿上,斷掉的繩索從他身旁落回了地宮。 歐陽戎獨獨吊在上面,胸膛風箱似的劇烈起伏,而外面的未知惡物又讓他不敢大口喘息,只能壓抑著、壓抑著。 他小口小口的急促呼氣,而其扒在井口邊沿上顫抖的手指,能清晰感受到巖石的粗糙和鮮血混合晨露的濕滑。 手掌磨出血了,可某人還是一動不動,似是仍在消化幾息前發生的一連串驟變。 下方,不知大師,鶴氅裘老道,斷指啞女都仰頭遙看著他。 歐陽戎低頭看去。 不知大師朝他搖了搖頭,“南無阿彌陀佛。” 鶴氅裘老道閉目,今夜頭一次念唱:“福生無量天尊,不可思議功德。”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