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寒風刺骨,哀鴻流離。 朝陽雖才初升,但卻好似將落的殘陽,如血般殷紅。 長安城外,仍是一層不薄不厚的積雪。 春雖已至,但寒意依舊濃烈,枯樹尚未發出新芽,讓人覺得這個世上似乎再也沒有了生機。 夏侯玄獨自矗立在城頭,任憑寒風冷雪撲面而來,卻沒有一絲一毫想要閃避的意思。 得知了洛陽一眾親友被害的消息后,他已一夜無眠。 他抬眼遙望著遠處山色雪色交相輝映、青白相間的山野,心中竟是出奇的冷靜。 此刻,他的眼中并沒有什么錦繡長安,有的,只是一絲若有若無的哀戚與悲涼罷了。 “都督,征西府眾將已到!” 傳令的親兵由于奔跑過急,額角上滲出了一層細汗,熱氣與寒意相沖,讓他的額頭上蒸出了一陣白色的霧氣。 夏侯玄點了點頭,那親兵會意,立即便下了城垛將夏侯玄所召的眾將一齊叫上了城頭。 征西府軍師夏侯獻,司馬范粲,正參軍樂方,行參軍和逌、牽嘉、牽弘,帳下督于桓,主簿夏侯奉眾人得了傳召,立即便登上了城頭。 “參見大都督!” “諸位免禮!” 夏侯玄并沒有回頭,而是朝著眾人擺了擺手,而后便說出了一個讓眾人驚駭非常的消息: “諸位也許還不知曉,洛陽有變,大將軍及中領軍等眾兄弟,何、鄧、丁三尚書,大司農桓元則,荊州刺史李公昭等人俱被司馬懿所害,今日本都督召你們前來,就是想聽聽你們的看法!” 此言一出,消息沒有夏侯玄靈通的眾人瞬間就傻眼了,他們當中不乏聰明人,對時局也早就預料,但他們沒想到這一天竟會來的如此突然。 夏侯獻一心想要在西北建立功勛,好重獲昔日榮光,可如今司馬氏奪權,無疑是斷了他的夢想,因此他憤慨無比,率先開口道: “兄長,司馬氏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等受陛下大將軍受恩,鎮守西陲,此仇不可不報,依弟之見,我等應當點起麾下軍馬,火速進京勤王保駕,清君王側,誅殺奸臣!” 和逌、夏侯奉、于桓、牽嘉、牽弘等人情緒激動,此刻也一同附和道: “對,誅殺奸臣!” 夏侯玄已經思忖了一夜,自然早有主意,此刻見眾人士氣可用,不再猶豫,直接下令開始布排起了兵馬: “夏侯獻聽令,命你火速秘密集結長安征西府總營人馬一萬,搶先一步扼守長安武庫太倉,同時分兵把守長安到京城的要道,切不可走失了消息!” “遵命!” 夏侯玄雖然安排夏侯獻封鎖通道,但他心中明白,司馬家耳目眾多,且郭淮得知消息后肯定會第一時間通知司馬懿,消息不可能徹底保密。 但他此刻已有死志,此刻并不感到懼怕。 也許此刻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明月。 但一想到表兄曹爽、生死兄弟曹羲、好友李勝、鄧飏等無數親友慘遭殺害,他的復仇之志便又堅定了起來。 “牽嘉、牽弘聽令,你二人火速調集扶風、馮翊二大營的五萬兵馬,將其開至長安東西兩郊,協助長安大營一同鉗制郭淮!” “是!” “夏侯奉聽令,你火速趕赴隴西郡,通知夏侯霸將軍,命他分遣麾下將士秘密阻斷南安郡到長安的通道,不可使鄧艾回援長安!” “是!” “范粲、樂方聽令,你二人帶上李當之李先生,一同守在征西府寓所,切記不要讓我母親知曉洛陽的變故和我的計劃!” “是!” 夏侯玄見一切已經準備就緒,于是走下了城頭,打算視察一下城內的狀況,他依舊和往常的任何一個清晨一樣,微笑著和東西市上的小販打著招呼,語重心長的勉勵著守門的士卒,他從不會因自己貴族的身份而瞧不起底層的販夫走卒,這也讓他的個人魅力得到了無限的放大。 此刻,一個與夏侯玄母親曹玦年齡相仿、手提食盒的老漢弓著腰緩緩路過了夏侯玄的眼前,沒來由的,夏侯玄想起了自己的亡父夏侯尚。 如若父親當年不是為情而死,現如今也該和這位老翁一個年歲了吧。 念及此處,夏侯玄忍不住和那老翁打了個招呼: “這位老伯,這么早便出門,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那老爺爺此刻咧起無牙的嘴,呵呵笑道: “看你的模樣,也是個當官的吧,和我家后生的年紀倒也差不了多少哩!” 夏侯玄微笑著點了點頭,那老翁面帶驕傲神色繼續說道: “老朽的后生啊,在夏侯都督麾下當親兵,這不,上個月剛升了伍長,還給家里面寄來了兩袋白面,他老娘給他做了一碗湯餅,老朽怕涼了,這不,湯餅剛出鍋我就趕緊提了來,俺家三代軍戶,代代當的都是大頭兵,這小子如今升了伍長,也算是給家里面爭氣了,祖墳上冒青煙喲,哈哈哈,不說了不說了,后生,老朽先走一步啦,還要給俺家娃子送湯餅去嘞!” 夏侯玄望著那老者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自己如今起事勤王、為親友復仇,自然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可像方才那老翁一樣的萬千家庭又有何辜? 自己即便起事成功,也勢必會血流成河,打出一片尸山血海,更何況自己根本就很難成功! 自己在西北勸課農桑、抵御外敵、保境安民,為的本是讓這些老百姓安居樂業,不受攪擾,如今一旦起兵,這數年乃至前人數十年的苦心經營,就又會化為泡影了! 念及此處,夏侯玄的心中產生了一絲不小的猶豫,但他閉上眼后,腦海中頓時又閃過了歷代先帝、父親夏侯尚、舅父曹真、表弟曹羲、妹妹媛容、還有師父于圭等眾人的音容笑貌。 片刻之后,夏侯玄又恢復了冷靜,復仇勤王的念頭在他的心中再次堅定了起來! 他堅信,只要自己在長安率先起兵,屆時豫州的仲恭大哥、揚州的王彥云老將軍和公休大哥勢必會一同響應,屆時三路兵馬齊進勤王,未必就不能成功! —————————————— 雍州刺史官邸。 當前將軍郭淮得知長安武庫和太倉被夏侯獻等人火速占領,西郊東郊各處要道被夏侯玄的征西府大營親軍封鎖之后,他瞬間便慌張了起來: “何不早報與我!” 傳令親兵被郭淮的反應嚇得六神無主,立即便跪倒在了地上: “郭使君,夏侯都督......夏侯玄麾下親兵的行動極其隱秘,我等根本......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郭淮抓起案上茶盞,狠狠的將一盞冷茶鯨吸而盡后,這才冷靜了下來。 說到底,他從夏侯玄來到長安以來,打心眼里就沒有高看過夏侯玄一眼,此次夏侯玄雷厲風行的做法也讓他徹底認清了夏侯隱藏的實力。 但他畢竟是身經百戰的老將、名將,此刻雖然被夏侯玄搶得了先機,但他并沒有徹底失去方寸。 自己麾下各處的雍涼精銳,合起來也有八萬之多,不比夏侯玄所掌握的駐雍禁軍少,就算火拼起來,他也不會那么容易就敗給夏侯。 更何況,他數天前剛剛得到洛陽驚變的消息后,就已悄悄派出了前往洛陽提醒太傅小心夏侯的使者! 身為身經百戰的名將,他深知未雨綢繆的道理,可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前腳剛剛才惡人先告狀,夏侯玄后腳緊接著就發動了真正的兵變! 郭淮此刻最擔心的,是萬一和夏侯玄火拼起來,姜維趁勢北上就麻煩了。而且自己這個雍州刺史如果讓西北亂成了一鍋粥,就算最后成功解決了夏侯玄的亂子,他肯定也會聲名掃地,甚至是免官奪職! 郭淮又思忖了片刻后,終于想明白了一點:他一定不能讓夏侯玄起兵,從一開始就不能! “夏侯玄在何處?!” “他應該,此刻已經......率軍包圍住了咱們的府?。 ? 郭淮聞言后,再次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立即指揮親兵取來了自己的甲胄、牽來了自己的戰馬,穿戴結束整齊后,全副武裝的郭淮率領著府上兩百親兵策馬便出了雍州刺史府邸。 夏侯玄麾下親軍早就奉命戒嚴了街道,因此此時大街上干干凈凈,連一個看熱鬧的老百姓都沒有。 兩個在西北身分最高,手中都握有數萬兵馬,且都有假節大權的大將終于撕破了臉皮,刀對刀、槍對槍的對峙了起來。 夏侯玄此刻頭戴一頂抹額魚鱗鐵頭胄,披著一身銀色精鐵鱗片大鎧,胯下一匹白雪也似的‘白雀’神駒,腰佩一把爛銀也似的‘素質’寶刀,右手綽一柄一丈二尺的精鋼長槊,左手攬著馬韁,鬢邊兩縷花白長髯迎風飛舞,顯得極其瀟灑威風。 多年來的戎馬生涯,讓他這個一時無兩、名傳五京的名士也終于沾染了幾分真正的大將風采。 恍惚之間,郭淮好像在夏侯玄身上看到了故征南大將軍夏侯尚復生的模樣,又好似見到了當年故大司馬曹真的神采。 “夏侯都督,請恕末將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禮了!” 郭淮提槍立馬,對著夏侯玄遙遙拱了拱手,他隱藏起了自己的恐慌,盡量使自己在眾軍面前保持著冷靜。他明白,此時此刻自己一旦露怯,后果不堪設想。 夏侯玄只是朝著郭淮點了點頭,并沒有答禮。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