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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確定自己的想法，他望向身旁的侄女。

    李漁清秀的面容上沒有任何表情。

    雖然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猜想過，在今天這漫長的登山時光里甚至無數(shù)次期盼過這個結(jié)果，但當這個結(jié)果真的出現(xiàn)時，依然對她的世界造成了劇烈地震撼，令她短時間內(nèi)難以回過神來。

    莫離神官的目光在幾位大人物臉上緩緩拂過，所得到的回應(yīng)都是他最不想看到的那種，他緩緩站起身來，有些惘然看著黃鶴教授，疑惑說道：“你說登上山頂?shù)氖恰瓕幦保俊?

    黃鶴教授輕輕點頭，說道：“確實是寧缺。”

    莫離神官身體僵硬站在椅邊，很長時間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身為西陵神殿天諭院的副院長，今次他奉掌教之命率領(lǐng)使團訪問大唐長安城，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履行兩國之間的秘密協(xié)定，把隆慶皇子送入書院二層樓。

    對于書院，莫離神官沒有絲毫好感，在他看來，像隆慶皇子這樣的天之驕子，根本沒有必要進書院二層樓進修。但既然這是神殿的安排，而且整個世間現(xiàn)在都知道隆慶皇子要進書院二層樓，那么他便一定要進去，因為這代表了西陵神殿的榮耀與尊嚴。

    然而誰能想到，經(jīng)過了如此漫長的等待，最終進入二層樓的卻不是隆慶皇子而是另有其人！

    想到這件事情如果傳回西陵，掌教暴怒之下自己可能遭受到的懲戒，想到整個世間億萬昊天道教徒，可能會因為這件事情對神殿的敬畏有所動搖，莫離便覺得從頭到腳被冰水洗過一般，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著刺骨的寒意，喃喃說道：“不可能，不可能。”

    忽然他抬起頭來，沖著黃鶴教授憤怒揮手抗議道：“一個普通書院學生怎么可能戰(zhàn)勝隆慶皇子！皇子只差一步便要邁入知命，那個學生又算是個什么東西！書院肯定做了手腳！”

    如果讓書舍外面那些還在等待著結(jié)果的人們知道了這個結(jié)果，大概也會生出和莫離神官相同的看法，要知道今日和隆慶皇子競爭的并不是那位知命以下無敵王景略，而是一個藉藉無名甚至事先沒有任何人知道他能修行的普通書院學生，這種人怎么可能戰(zhàn)勝隆慶皇子？

    田鼠能夠戰(zhàn)勝蒼鷹？螞蟻能夠戰(zhàn)勝雄獅？繡花娘子能夠戰(zhàn)勝夏侯大將軍？寧缺能戰(zhàn)勝隆慶皇子嗎？不，這些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上蒼讓蒼鷹折了翅膀斷了尖喙，除非上蒼讓雄獅提前變成一堆腐肉，除非皇后娘娘把繡花娘子許配給夏侯大將軍當正妻，除非書院暗中作弊！

    書舍里的大人物們同時把疑惑詢問的目光投向黃鶴教授。

    黃鶴教授強行壓抑住心中的怒意，面無表情解釋道：“據(jù)我所知道的情況，隆慶皇子在登山中表現(xiàn)非常優(yōu)秀，如果放在往年，絕對能夠輕松進入書院二層樓，只是你我皆知，今年二層樓只招一人，而寧缺確實是在最后一刻比皇子先行登上山頂。”

    莫離神官失魂落魄坐回椅中，忽然看見身旁的親王李沛言，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說道：“殿下，按照先前的協(xié)議，皇子接替燕太子入長安城，是要進二層樓的，如果不是給夫子當學生，我西陵神殿怎么會讓皇子離開裁決司？如果書院找理由不收，那……”

    李沛言眉頭微皺，感覺十分為難。

    大唐皇室對書院向來禮敬有加，極少干涉。只是隆慶皇子以西陵神殿裁決司第二號人物的身份入長安城為質(zhì)，雙方確實達成過暗中的協(xié)議，皇帝陛下對這份協(xié)議也表示了認可。然而無論是西陵神殿方面，還是大唐帝國皇室，沒有任何人能想到，居然有人能夠戰(zhàn)勝隆慶皇子搶先進入書院二層樓，所以根本沒有想到過會如此眼前這種局面。

    李沛言望向黃鶴教授，猶豫片刻后說道：“我看這件事情還是從長計議吧……”

    黃鶴教授面無表情。

    李沛言望向顏瑟和一直沉默坐在角落里的林公公，心想陛下和南門讓你們兩個人過來專門等著看結(jié)果，自然負有監(jiān)察之責，到了這個時候，你們總要發(fā)表意見，選擇立場才是。

    感受到親王殿下投來的目光，林公公起身微笑向眾人解釋道：“陛下讓我來書院的目的是接人，與諸位大人議論的事情無關(guān)，我自然不能代宮里發(fā)言。”

    “我表達一下意見，我堅決反對寧缺進入二層樓。”

    顏瑟吹胡子瞪眼說道：“用屁股想也能知道，那個家伙怎么能比隆慶皇子強？他怎么可能比隆慶皇子更早登上山頂？書院方面……肯定有問題。”

    黃鶴教授臉色一沉，看著他說道：“顏師叔，你我熟歸熟，但還是要證據(jù)。”

    顏瑟瞪著他說道：“書院有證據(jù)說自己沒作弊？”

    黃鶴聽著他蠻不講理的話，惱怒說道：“師叔，你是不是又要開始耍賴了？”

    “我就耍了又怎么樣？”顏瑟挑弄著猥瑣的三角眼，嚷道：“反正夫子又不在長安城。”

    夫子既然不在長安城，不在書院，他身為昊天南門供奉便沒有什么好怕——身為一名神圣崇高的神符師，竟是毫不顧忌地挑明此事，這賴耍的著實有些光明正大。

    書舍里的大人物們看著顏瑟慷慨激昂表示反對，均自愣住，聯(lián)想到先前在石坪上的幾番表態(tài)，不由暗自琢磨昊天南門今天究竟出了什么狀況，竟會如此力挺西陵神殿方面。

    莫離神官看著顏瑟也自覺著奇怪，心想去年這老道回神殿時把天諭院院長好生羞辱了一番，甚至還和大神官大吵了一架，今日卻如此回護有加，莫非是對隆慶皇子動了惜才之念？

    惜才確實是惜才，只是他沒想到，顏瑟大師拼命反對，想要惜取的才另有其人。

    黃鶴教授冷冷看著顏瑟說道：“師叔，雖說你地位尊崇，輩份又高，但這畢竟是書院的事情，所以你再扯著脖子反對，也沒有任何用。”

    顏瑟扯著脖子怒斥。

    “書院是天下的書院，天下人皆有理由提出質(zhì)疑和意見！書院是大唐的書院，我身為大唐人更有資格表示反對！你說反對無用，可我還是要反對！寧缺就是不能進二層樓！”

    …………不知何時，李漁悄無聲息走出了書舍，來到了書院前坪。

    一名官員站在她的身后，他剛剛從殿下處得知了今日登山的最后結(jié)果，頓時震驚的張口結(jié)舌，旋即他想起去年正是自己進諫殿下，認為寧缺此人并無培養(yǎng)前途，心中不禁大生悔意。

    “今夜之后，無數(shù)人都會去查寧缺的底細，肯定會查到去年他護送殿下返京一事。”

    為了彌補曾經(jīng)犯下的錯誤，官員開始快速思考布策，不贊同說道：“無論如何，寧缺畢竟與我們這方相對親厚些，既然如此殿下就應(yīng)該留在書舍里，確保他能真的進二層樓。”

    李漁淡淡嘲諷說道：“里面那些人比我年歲都長，見識的事物比我都多，卻忘記了一些最簡單的事情。書院開二層樓是替夫子收學生，寧缺能夠率先登頂，那便是夫子選擇他做學生。既然如此，里面那些人吵再久吵再兇也沒有任何意義。”

    她抬頭望向書院后方那座高山，想著山頂那個少年此時應(yīng)該處于何等樣的興奮歡愉之中，又想起去年春天那條充滿殺戮的歸途，想起自己招募對方卻被拒絕的往事，眉宇間不禁流露出幾抹迷惘悵然之色，喃喃說道：“當時我本以為已經(jīng)足夠看重他，給予的誠意代價也已足夠，現(xiàn)如今看來，才明白他當初為什么會拒絕我，終究還能真正看穿他啊。”

    那名官員看著殿下臉上神情，猜到她在悵然何事，低聲寬慰說道：“殿下待他那位小侍女親厚，聽聞他與那小侍女感情頗篤，如此一來，無論何時何事，寧缺總要念殿下幾分恩情。”

    “這是兩回事。”

    李漁蹙眉搖首，沉默片刻后忽然緩聲說道：“當然，現(xiàn)在可以變成一回事。”

    …………書院前坪里的人們豎著耳朵，想要聽房間里的大人物們在議論什么，想要知道究竟是誰最先登上山頂，誰能進入書院二層樓。有很多人注意到公主殿下很早就離開了房間，安靜地站在不遠處的地方，忍不住開始偷看她臉上的表情，想要從她的眉眼間猜到事實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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