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渭城有雨,少年有侍-《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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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身后的營房門被推開,一名模樣清秀的婢女走了出來,望著馬士襄和校尉們冷淡說道:“帶我去看看那個向導。”
到底是貴人的貼身婢女,面對著朝廷邊將竟也是毫不遮掩自己的淡淡傲意。
宰相門房、貴人近婢、親王清客,這是官場上極令人頭痛的角色,近則惹人怨,遠之惹麻煩,最是麻煩。馬士襄實在是不愿意和這種人打交道,隨意說了兩句閑話,便揮手召來一名校尉,吩咐他帶著這名貴人婢女自去尋人。
雨暫歇,輕雨過后的渭城顯得格外清新,道旁三兩枝胡柳綻著春綠,不過景致雖好城卻太小,沒走幾步路,校尉便領著那位婢女走到了目的地,那是一處簡陋而熱鬧的營房。
聽著門內傳出的嘈亂聲喝罵聲行令聲,婢女微微蹙眉,心想難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在軍營里飲酒?門簾被風拂起,里面的聲音陡然清晰,果然是在劃拳,卻不是什么正經酒拳——聽著行令的內容,婢女清秀的容顏上閃過一絲羞紅恚怒,暗自握緊了袖中的拳頭。
“我們來劃淫蕩拳啊!誰淫蕩啊你淫蕩!誰淫蕩啊我淫蕩!誰淫蕩啊他淫蕩!……”
齷齪的行令聲往返回復嘈嘈不絕,竟是過了極長時間都沒能分出勝負,表情越來越惱怒難看的婢女掀起門簾一角,眼神極為不善向里望去,第一眼便看見方桌對面的一個少年。
那少年約摸十五六歲,身上穿著一件軍中常見的制式棉衫,棉衫襟前滿是油污,一頭黑色的頭發不知道是天然生成還是因為幾年未曾洗過的緣故有些發卷,也有些油膩,偏生那張臉卻洗的極為干凈,從而顯得眉眼格外清楚,臉頰上那幾粒雀斑也格外清楚。
“誰淫蕩啊你淫蕩!”
與齷齪的劃拳內容截然相反,這少年此時的神情格外專注嚴肅,不僅沒有絲毫淫褻味道,甚至眉眼間還透著幾分圣潔崇高之意,他右手不停地在身前比劃著剪刀石頭布,出拳如風,出刀帶著殺意,仿佛對這場劃拳的輸贏看得比自己生命還要更加重要。
幾只在西北惡劣環境下生存下來的擁有強悍生命力的綠頭蒼蠅,正不停試圖降落到少年染著油虧的棉衫前襟上,卻總被他的拳風刀意驅趕開來。
“我贏了!”
漫長得似乎要把桌旁對戰二人肺里所有空氣全部榨干的劃拳終于結束,黑發少年用力地揮動右臂,宣告自己的勝利,極為開心地一笑,左臉頰上露出一個可愛的酒窩。
少年的對手卻不肯服輸,堅持認為他最后在喊誰淫蕩時變了拳,于是房間內頓時陷入一片激烈的爭吵,在旁觀戰的軍卒各有立場傾向,誰也說服不了誰,就在這時不知道是大吼一聲:“照老規矩,聽桑桑的!”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房間一角,那里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女童正在地搬動水桶,身材矮小瘦削,膚色黝黑,眉眼尋常,身上那件不知她主人從哪兒偷來的侍女服明顯有些過于寬松,下擺在地上不停拖動,搬著可能比自己還要重的水桶,明顯非常吃力。
那名叫桑桑的小侍女放下水桶轉過身來,軍卒們緊張地看著她,就像是賭場上的豪客們等待著莊家開出最后的大小,而且很明顯這種場景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
小侍女皺眉看了一眼那名少年,然后望向桌對面那名猶自憤憤不平的軍卒,認真說道:“第二十三回合,你出的剪,他出的拳,但你說的是他淫蕩,所以那時候你就已經輸了。”
房間里響起一片哄笑聲,眾人就此散開,那名軍卒罵咧咧地給了錢,那少年開心笑著接過錢鈔,用手在胸前油漬上擦了擦,然后拍拍對方的肩膀表示誠摯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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