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章 美好的事情(上)-《間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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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之源從正裝上口袋里取出潔白的絲絹輕輕擦拭了下唇角,然后在許樂對面凳子上坐下。
許樂說道:“見見老朋友需要帶這么多人?雖然小眼睛都是些廢物,但廢物人數多了,殺起來可能會打擾敘舊的時間。”
邰之源平靜道:“我不想成為第一個被帝國人殺死的聯邦總統(tǒng)。”
“你做了什么事情怕我殺死你?”許樂微嘲望著他。
“我們認識十幾年時間,你有哪次殺人需要理由嗎?”邰之源微嘲反問道:“還是說你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
“我哪一次殺人沒有理由?”許樂雙眼緩緩瞇起,聲音低沉說道:“而且你們這種人不是經常說宇宙里沒什么道理可言?”
“現在要找到你,比見我這個聯邦總統(tǒng)還要困難一些,你難道不覺得一個帝國太子隱藏在聯邦是一個非常怪異的事情?”
“在小酒館里我對帕布爾有過承諾,如果你像他那么搞,我會像對待他一樣地對待你,所以我暫時不能離開。”
邰之源輕輕咳了兩聲,說道:“像你這種可以一個人和一個國家拼命的強者,做為聯邦總統(tǒng),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殺死你。”
這兩個曾經最好的朋友,如今重逢于街畔燒烤攤邊,早已沒有了當年的默契與微笑,只有言辭氣度間的針鋒相對。
“現在的你變得有些陌生。”許樂始終無法長時間刻薄冷漠,他靜靜看著邰之源愈發(fā)瘦削的臉頰,說道:“上次我和鮑勃主編見面時稍微提了幾句,他很擔心你成為第二個帕布爾。”
“從某種意義上講,帕布爾是我的老師,從少年時我應在向他學習,我也確實走在他的道路上。我們之間的區(qū)別在于,他太過激進他執(zhí)著于摧毀現有的秩序,而我不會這樣。”
“秩序永遠只能由內部崩潰,我將吸取他的教訓,然后盡可能平穩(wěn)地去做,事實上聯邦的幸運就在于出身邰家的我,愿意走上這條道路,事實上這條路也只能由我來走。”
邰之源說道:“無論你和別的人相信不相信,我始終認為我成為聯邦總統(tǒng)的歷史意義正在于,為后來者徹底根除七大家,打下一個最堅實的根基。”
許樂靜靜看著他,仿佛要從他的臉上看出花來,不是絹花是真花。
邰之源表情微沉,說道:“而且我想重復一點,聯邦的事情你一個帝國人尤其是帝國太子沒有任何資格議論插手,有很多事情你越插手就越麻煩,比如曾經屬于我們的那位總統(tǒng)先生。”
“像帕布爾這種人,要不然去死,要不然就達成協(xié)議他背棄自己的思想,你逼著他把自己送進監(jiān)獄,他反而有殉道快感,所以哪怕被判無期徒刑,他都不會就此安靜。”
邰之源解開衣領,嘲笑看著他說道:“你知不知道這有多麻煩,南方某報開始登他的曰記,可他媽的曰記可以救國嗎?”
許樂挑挑眉頭,攤手說道:“你別問我,我又不寫曰記。”
“還有一件事情:聯邦調查局對鮑勃和伍德的監(jiān)控是依法進行的,如果你再敢觸犯法律,對那些探員進行綁架恐嚇,我會命令聯邦政斧不惜一切代價逮捕你。”
“依法違法那都是什么法?公民**法還是被你自己廢除的愛國者法案?”
許樂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你曾經開過西舟律師事務所,你和帕布爾一樣都很懂法律,所以當首都特區(qū)曰報開始監(jiān)督你時,你總能想到方法去處理,但我也想提醒你一件事情,我敬奉聯邦法律,但我更敬奉某些原則,只要我在這里,有些事情你就不能做。”
他繼續(xù)說道:“沒有我,沒有鮑勃主編和伍德記者,你能當上這個總統(tǒng)?我不是恃功自傲什么,你知道我不是那種姓格的人,我只是覺得人得誠實并且敬畏而且感恩。”
邰之源微笑說道:“你自己所稱對聯邦立下的功勞,我從來不承認,沒有鄒郁林半山的幫助,你根本做不到那些事情。好吧,也許是小孩子脾氣,但我就是不會承認,因為你是一個帝國人。”
“你都把小孩脾氣拿出來說事兒了,我還能說什么?我只能說也許在將來某一天,有人會承認我曾經是現在也能夠是個聯邦人。”
許樂提起酒瓶,向自己面前的杯中倒?jié)M了酒,語氣尋常說道:“至于你我會一直盯著,因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對于你我沒有什么不好意思,如果你瞎搞,我就直接把你殺了。”
“做你最好的朋友果然很有壓力。”
邰之源奪過他面前的酒杯,卷著衣袖淡淡說道:“不過我相信你找不到機會。雖然你是最著名的道德販子,但我相信自己才是真正的道德完人,背叛所屬階級這一點就注定我比你完美。”
許樂揉著頭發(fā)惱火說道:“這也要比?剛才帝國大師范才從這張桌子上離開,我可以明確地說越完美的人越是欠抽。”
就在這個時候,李維端著一大盤食材走了過來,放在桌上輕聲說道:“總統(tǒng)先生,請嘗一下清粥和蔥油餅,東林風味。”
……
……
邰之源望著面前的清粥和蔥油餅,卷衣袖的手指微微一僵,怔著說道:“你給自己也拿個杯子倒上,咱倆來一杯。”
許樂眉頭微挑道:“就你這迎風倒劣質合成**質,還敢喝酒?”
這個世界上敢對聯邦總統(tǒng)用如此嘲諷刻薄語氣說話的人太少,然而對于許樂來說,他反而只有在自己最親密的友人面前,才會回復少年時的姓情模樣,至于對方是總統(tǒng)還是什么,并不重要。
但這對別的人很重要,比如站在小酒桌旁不遠處的特勤局副局長,聽到許樂最后一段刻意提高音量的話后,面色劇變,頓時生出某種主優(yōu)臣辱主辱臣死的陳腐感覺,下意識里握緊槍柄。
送完清粥蔥油餅和烤串的李維,注意到此人的動作,眼睛微瞇冷冷盯著他,說道:“如果不要死,就扯著蛋滾遠一點,我不是黑道,我是文明人,這句話就是請你滾蛋的意思。”
……
……
邰之源看著面前的清粥與蔥油餅,想起了當年很多往事,想起了梨花大學圖書館H區(qū)機甲訓練室內的昏倒,想起當年自己開的那間西舟律師事務所名字的由來,表情變得柔和了些,說道:
“有什么不能喝的?”
出身名門的年輕總統(tǒng)端起面前的酒杯送至唇邊,極矜持地緩緩啜了口,把廉價的啤酒喝出了名貴木桐紅酒的感覺。
許樂看著他笑了笑,從旁邊桌上揀過一個倒扣著的酒杯,倒?jié)M然后一口抽干,小酒桌旁的氣氛變得融洽了些。
“提醒你一句,不結婚的人談不上是完人,總統(tǒng)尤其需要結婚。”
邰之源微笑說道:“下個月就結了,新娘子還應該算是你介紹的,不過你這個媒人不用參加婚禮,因為我沒有什么小黑屋招待你。”
“白琪?”許樂驚訝看著他,問道:“原來說秋天結婚的對象呢?”
“愚蠢而只知道后悔的家族,不提也罷。”
許樂笑了笑,因為白琪這個名字很自然地想起那場誠仁禮,想起對面這個病弱家伙某方面的天賦異稟,忽然覺得有些自慚,趕緊又倒了杯酒抽掉,擔憂問道:“她的身份怎么辦?”
“我不打算隱瞞民眾,你不覺得這反而是段佳話?”
“你和她之前有真正的感情嗎?”許樂蹙眉問道。
邰之源靜靜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問道:“你那么多女人,你究竟和誰有感情?”
許樂不知如何回答道,端起酒杯相敬:“不管如何,你讓她跟了你這么多年,已經很夠男人。”
邰之源啜了口,繼續(xù)問道:“你那邊怎么處理?”
許樂低著頭回答道:“你說過我是帝國人,帝國那邊貴族可以有很多老婆,更何況我是皇族,所以如果她們全愿意,那我就全要。”
邰之源想著那些女人的身份,舉杯回敬嘆道:“你才是真男人。”
酒桌閑話至此時,氣氛融洽正適合談論些嚴肅的正事。
“和帝國的談判,你有沒有什么建議,那位公主殿下果然不愧是你的親姐姐,像你一樣強硬執(zhí)拗,看不出讓步的空間。”
“我不懂這些。”
“不懂不是擺脫麻煩的好借口,和平是你要的,那你就必須為之付出努力,我可以告訴你聯邦的底限是不能退回加里走廊這邊,而且我們一定要把X3的晶礦拿在手中。”
許樂看著邰之源的眼睛,說道:“這就等于一定要帝國方面割讓星域,你知道難度有多大,對方憑什么接受?”
“加里走廊的空間通道是個反漏斗,你來往多次應該很清楚,現在帝國艦隊已經有穿越能力,聯邦在漏頭這頭如何防守?所以我們的防御第一線肯定要在通道那邊。”
“加里走廊那邊基本上荒蕪星域,帝國流土,根本沒有有效控制,就算讓給我們又有什么問題?當然,為了彼此顏面好看些,我們可以用共同資源開發(fā)的名義。”
“至于X3星系那邊……上林不是左天星域那種星系間可以不需要大量交流的世界,沒有晶礦聯邦就要崩潰,我甚至可以同意雙方進行共管,我方以租借形式按開采數量支付相應酬勞。”
許樂沉默聽著,直到此時才開口問道:“你有沒有想過這些談判條件全部是帝國在退讓?”
“這場戰(zhàn)爭是聯邦勝了,這是重點。”
“這有意義嗎?”
“好吧,就算沒有任何意義,我們可以支付一大筆以資源形式提供的資金,帝國方面如果要稱為戰(zhàn)爭賠款我也沒有意見。”
“這個聽上去倒可行。”許樂蹙著眉頭問道:“雙方國族情緒怎么辦?打了快一百年,仇恨不是那么好消除的。”
“國族都要亡了,難道還不能允許有些情緒?但既然國族看來永遠都不會亡,那么情緒自然會變得不錯起來。”
邰之源平靜說道:“至于帝國那邊,以皇室的強硬作風和鐵血統(tǒng)治習慣,你們曾幾何時在乎過民眾的情緒?”
許樂沒有在乎他的嘲諷,感慨說道:“即便這次和談能成功,可誰知道聯邦和帝國之間下一場戰(zhàn)爭什么時候就會開啟。”
邰之源也感慨起來:“也許是十幾年,也許是幾十年甚至是幾百年,那時候我們已經不用理會這些事情或者在墳墓中沒法理會,就交給更有智慧的后代們去處理吧。”
感慨的聲音忽然停止。
他望著許樂說道:“其實我真的很想徹底擊敗帝國。然而現在的問題你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聯邦部隊攻進天京星,攻進那座據說很宏偉的皇宮,你又偏偏很不容易死,所以除了談判我別無所選。”
許樂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僵,笑著說道:“看來我還有點用處。”
邰之源平靜說道:“你本可以發(fā)揮更大的作用。”
許樂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是什么,沉默片刻后說道:“聯邦承諾向帝國提供合成肉制造工藝,我就嘗試去說服他們。”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邰之源斬釘截鐵說道。
許樂看著他認真說道:“左天星域底層很多平民賤民還有奴隸,真的生活的很慘,還有很多吃不飽飯。”
邰之源回答道:“但合成肉制造屬于憲章范疇,政斧沒有權力。”
“憲章條例也可以修改,我去說服……別人。你去嘗試說服憲章局,反正現在是林半山在代理局長,趁他回百慕大之前把這事兒辦下來,對他來說可沒有什么不可破壞的規(guī)矩。”
邰之源沉默片刻后說道:“我去試試。”
許樂握著酒瓶很認真地給他倒?jié)M酒杯,說道:“我最近知道了很多浩劫前的說法和諺語,有的真的很有意思,比如什么積德,這件事情如果做成了,你將來的后代會有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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